第 62 章
丹阳长公主战“死”北地后, 年幼的江弥在宫里继续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年纪渐长，又与宫中一些贵人不和, 就主动提出离宫。
端顺帝很是舍不得，但在与建安郡主长谈一次后，还是允了, 给了江弥出入宫廷的牌子，许他自由进出皇宫。
江弥虽然不喜宫里其他人，但对这个皇帝舅舅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出宫后也经常回来看望端顺帝, 跟端顺帝吃顿饭，讲讲宫外见闻。
那回，他与端顺帝聊得很是尽兴，在宫里吃过饭, 又喝下不少酒, 天都黑了，才意识到该走了，但他人都走不廖直了，最后在端顺帝的“命令”下, 索性留宿在了宫内。
睡到半夜，江弥被憋醒，但酒劲儿未下, 昏昏沉沉的, 就走到了端顺帝午休时的殿内。
“我走到那里时, 已经意识到有点不对, 但脚比脑袋快，又往里走了几步,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江弥吸了口气，平静道 ：“他说，属下办事不利，这次还是没有找到公主。”
谢格如不解：“公主？有没有可能是圣上自己的女儿？”
“我当时也是那么想的，还琢磨皇上是不是有个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女。等第二日时我已经忘了前一晚这出，直到几天后，我偶然在御书房又听到那人的声音，才猛然想起来，那夜我还听到了别的，他奉命去找的就是我母亲。”
江弥呼出口气，坐到谢格如身旁，告诉她，那之后自己也派心腹之人多方打探，可以确定的是，皇上这几年秘密派了一队人马，在全国各地，寻找长公主。
谢格如瞳孔一缩：“全国各地，不是北地？”
“对。”江弥点点头。
丹阳长公主和她的女子军，传闻当年全部死于北地，如果皇上认为长公主没死，那长公主应该是受了重伤后不能走远，或者被敌军俘获，所以留在北地未归。
按照常理，皇上如果听说她可能还活着，只需在北地附近寻找长公主的踪迹，但他却派人前往全国各地，天南海北的找人。
这是为什么？
谢格如这时候已经大胆猜测，长公主可能是害怕端顺帝会对自己不利，毕竟她能力出众，还曾手握军权。
因此，她甚至没有和亲生骨肉透露过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这合情合理，但是对无父无母，独自长大的江弥，又着实残忍。
月色下，江弥的眼里有沉重，还有点小心翼翼，似乎怕谢格如知道真相后，还埋怨他隐瞒。
谢格如心里微微一揪，她语气放轻：“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去年。在此之前，我对舅舅从无猜疑，在那之后，我却不得不有所防备。”
谢格如点头，想来江弥也有和自己相似的猜测。见谢格如不多问，江弥嘴角勾起，这种不用多说，对方就立刻懂得的感觉，就是所谓的心意相通吧。
“我手上能很多人都是皇上给的，能完全信任的不多，如果派出去找我母亲，怕是石沉大海，还很容易被皇上发现。”江弥说：“上天眷顾，让我发现了霍姑娘身上带着的箭头，你又帮我撬开了霍姑娘的嘴。”
“不客气。”谢格如也尽量轻松道，又问：“那你说接近谢家，是因为我姑姑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我姑姑也是长公主的女子兵吧。”
“你对你姑姑了解多吗？”
谢格如摸摸下巴：“我知道她嫁给过前朝御史令家的次子，先帝打到盛京时，御史令家因和前朝牵扯甚多，彻底败落，我姑父也在乱世中身亡，之后我姑母就回了谢家。”
“你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以你大伯和祖母【高贵】的品性，”江弥挑挑眉，讽刺道：“为什么不让你姑母留在夫家守寡，反而把她接了回来？”
“他们怕被御史令家牵连？”
“前朝御史令闻家，并不掌实权，后来先帝还啓用了他家其他子侄，就像你大伯，在前朝皇帝还是太子时就鞍前马后的，也没被一棍子打死。”
江弥句句有理，谢格如这回是真想不到了。
“你快说吧，再卖关子，我就要睡了。”
“你今天要不要睡这里？”江弥挑挑眉。
谢格如很想说，不然你给我开间总统套房？但这话不会让江弥误会，只会让江弥困惑。她清清嗓子，说：“长兴侯府我还没去过呢。”
然后，肉眼可见的，江弥噌地就脸红了。
谢格如心里暗笑一声，这点道行就来撩姑娘，小侯爷堪称清纯啊。
见谢格如面上淡然，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得意，江弥心里很不服气，又想起初见就被谢格如调戏的情形。这女的，怎么这样！他俩到底谁去醉红楼去得多！
“我是听说长兴侯府的奢华程度，比建安郡主府也不遑多让，所以有机会很想去看看。”谢格如眨眨眼，一派天真：“当然要白天去，才看得清楚。”
“这你就错了。我长兴侯府，白天有珍奇异兽，湖光山色，晚上......”江弥声音微哑，缓缓擡头，双手撑在踏上，每说一个字，就离谢格如更近一点，“晚上有晚上的妙处，欢迎谢二小姐随时光临，亲身体验。”
男子紧盯着谢格如的双眼，呼出的热气就在眼前，谢格如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熏得人心跳加快，又昏昏欲沉，很想就这么栽进去，陷入一场醒不来的甜梦。
“侯爷——”
有人把梦敲醒了。
江弥磨牙片刻，气得脸都在抽筋，才喊道：“进来！”
谢格如憋着笑，侧过身才没有失态。
一名身材高大，长相普通的男子进入屋内。他进来后先是快速瞥了谢格如一眼，才一本正经道：“禀告侯爷，谢家的车夫误以为您是什么土匪霸王，已经吓尿两回，哭晕三起儿了，您看怎么办？”
“杀了。”
“啊？”江弥手下一呆，震惊地看向自己主子
“杀了，埋乱葬坑去！”江弥气哼哼道。
“盛京.......哪有......乱葬......坑啊。”
“你给本侯现挖一个，就有了！”
那手下太过困惑，同时本能地开始跟着江弥的话思考：怎么挖坑，在哪里挖坑，埋一个人不算乱葬坑吧？怎么也得埋百八十个的？
杀哪百八十个人？
谢格如见他认真算起江弥的仇家，连幼年抢过江弥食物的小孩都算了进去，江弥却冷着脸不管，终于忍不住，道：“你就让他以为，我被人掳走了，你们是无意间救下他的人就好，然后就放他走吧。”
“这......”那手下晃过神，看向江弥。
“他不会去你家乱说吗？”江弥担心问道。
“没关系。”谢格如很是淡定。
江弥也不再多问，让手下照谢格如说的去做就是，对方应是，忽然又道：“那人已经认定我家侯爷是悍匪强盗了，侯爷您以后出门，躲着点儿谢家的马车吧。”
谢格如一愣，江弥眼神游移，那手下这会儿倒是活跃起来，替江弥说道：
“我们侯爷察觉您要出事，那是撒丫子就跑，一路飞奔，找到您家马车时，眼睛都红了，把车夫当t成抓您的人，抓起他就是一通逼问，还说什么。”他眼神一暗，戏瘾上头：“如果找不到谢格如，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谢格如冷汗直冒：这演法......兄弟，你听说过短剧吗？
江弥也面色涨红，喝道：“发财！”
谢格如噗嗤一笑：“侯爷，你好会取名啊。”
发财苦丧着脸：“侯爷，你好会取名啊。”
江弥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挥挥手，让发财没事滚蛋。
发财一溜烟儿就跑了，徒留他主子一人面对谢格如调笑的眼神。
江弥尴尬起身，生硬道：“刚刚没说完，继续。我母亲当年有一门客，名廖柯，他才比孔明，对我母亲似师似父，极得我母亲敬重和信任。但在我母亲战【死】北地后不久，他就不见了。”
“他未入朝，未娶妻，在盛京城只有一个亲密之人，就是你姑姑。”江弥意味深长道：“在他离开后第三日，你姑姑就回了夫家，不久后，听闻她为亡夫殉节，自缢身亡。”
自缢！
又是自缢！
电光石火间，谢格如终于懂了！
姑母的夫家，是破败，不是死绝了，以大伯父和祖母的为人，和所谓世家规矩，他们定要让姑母留在夫家的，除非她回来，对谢家有好处。
但当这个好处消失了，姑母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廖柯与我姑姑有私情。”谢格如冷声道。
江弥点点头。
那个廖柯，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谢格如姑母，又不知如何与谢家达成协议，让谢家姑母回谢府，他才方便与她见面。
夏日深夜，谢格如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我这位大伯真是人中龙凤。母亲，妻子丶女儿都利用了个遍，原来前面还有个姐姐呢。”谢格如笑着摇头，只觉悲哀：“我姑母的自缢，怕也是他逼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江弥语气小心，但还是将一切告知了谢格如。“我只查到，你姑母从夫家回来后，就与廖柯走到了一起，很多时候，她并不在谢家住。”
谢格如明了，姑母应是住在那廖柯的府邸，但如果没有祖母和大伯的允许，姑母一个寡妇，不可能做到，与人私会。
且听闻谢家这位姑母，就是谢格君的翻版，甚至更胜一筹。谢格如难以想象，她在被母亲和兄长要求出卖自己，以稳固谢家时，是什么心情。
“我明白了，你接近我家，就是为了查廖柯和我姑母。”谢格如冷静道：“你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