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德兰酒楼总共设有五间包房, 分别是【桃花堂】丶【塞外阁】丶【福寿厅】丶【玉兰馆】,以及谢格如要的【山月间】。
这其中,【山月间】在二楼最角落处, 房间最小,装饰也最朴素,唯有一点好, 推开窗就能看到观星阁。
“我听玉棠说,自我走后,最近长兴侯也不怎么去醉红楼了。我本以为侯爷可能心有所属,跟我似的, 要改邪归正,从良了呢。但玉棠告诉我......”霍姑娘染红的长甲像弹琴般,一个一个扫过桌面,“侯爷只是厌烦了醉红楼, 觉得人来人往太过吵闹, 现在改叫我那些姐妹们去观星阁玩。”
“有时候半个醉红楼的姑娘都被他喊了去,一包就是三天三夜,搞得盛京城的爷们儿夜里都没了去处,倒是便宜了那几家不入流的花楼。”
霍姑娘挑挑眉, 紧盯着谢格如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长兴侯“出轨”的消息不仅无法触动她, 她还有闲心扒拉起算盘来。
未染的指甲素素净净, 和谢格如的脸一样, 清清冷冷的, 算盘珠被拨动的“啪啪”作响,很是爽快悦耳, 连铜臭味儿都要被她打光了。
金算盘是霍姑娘试营业前,谢格如送给霍姑娘的开门礼。
框架是银镶金,算珠则由各色玉石配成,不是极为昂贵的物件儿,但胜在精巧方便,霍姑娘收到后很是喜欢,每天不离手,也就谢格如能动动她的“算盘”。
良久,谢格如放下算盘,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霍老板,如果你不履行诺言,德兰楼最晚下个月初十,就会关门大吉,最早这个月底,兴隆街就再也看不到没有德兰楼。”
霍姑娘笑笑,不理谢格如的要挟,只往回扯:“谢姑娘,我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若不信,今晚我就带你去观星阁,让你亲眼看看,他长兴侯t是如何荒唐。”
“我才不去!”谢格如正色道。
霍姑娘勾起嘴角,就说嘛,谢姑娘和长兴侯一定有点什么,听到长兴侯“乱吃野味”,怎么可能不吃醋。
“观星阁多高啊,爬一次可要了我半条命,我是再也不想去了。”
想一下都累得慌,谢格如双脚微擡,屁股贴着椅子纹丝不动,只将椅子“一顿一顿”地前挪,最终稳住,双腿一盘,凑近霍姑娘,探头探头脑的,像是在说与己无关的流言。
“也是辛苦醉红楼那些姑娘了,隔三差五跑一趟观星阁。说起来,你知不知道长兴侯每次给她们多少跑腿费?”
霍姑娘嘴角抽抽:“我......我下次见到玉棠问一问。”
“嗯。既然玉棠姑娘和长兴侯还说得上话,你别忘记也让她和长兴侯求求情。求他收你德兰楼那日,给你留下一把桌子两把椅子的,让你当掉换点铜钱,不至于立刻就要回醉红楼讨生活。”
说到最后,谢格如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狠劲儿,霍姑娘立刻软了两分,但坚持装蒜,嗔道。
“谢姑娘说什么呢?长兴侯哪缺德兰酒楼这点银子,他投都投了,怎么会收回去。”
“霍老板,我帮你开德兰楼,你带长兴侯去见你那位客人。如今德兰楼已开,你却迟迟不提带长兴侯去见那人,你是觉得我和长兴侯,哪一个好欺负吗?”
“哎呀!我不是说了么,他有事出远门,要冬日才能回到盛京。” 霍姑娘舔舔嘴唇道。
“上回你还说他中秋节前,必到盛京呢。”谢格如擡手阻止霍姑娘继续找借口:“霍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有我告诉你那三板斧:【品牌意识】丶【饥饿营销】丶【一只脚先进门】,就算今后没了我,你也能把德兰楼开成盛京第一酒楼?把你爹那香满楼给压的没有活路?”
小金算盘摔在桌上,一阵噼里啪啦,惹人心乱,谢格如就在这霹雳啪中继续道:
“你说得没错,长兴侯不屑收回你这酒楼,但长兴侯不动手,我不管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脏心烂肺的爹呢。你现在是还没正式开门,还没把所有的菜谱拿出来,只要你动,他会怎么做,你比我清楚。到时候,德兰酒楼只是关门歇业,都算你爹还顾念着,你是他亲生血脉。”
霍姑娘低下头不敢吱声,视线停在桌上的金算盘上。因着谢格如刚刚那一摔,算盘上有颗玉珠裂了条缝,眼看就要完全脱离算盘。
霍姑娘缓缓呼出口气,开口道:
“谢姑娘,我们之间可能是有些误会。我明白这德兰楼没你,开不成,我也从未想过要甩掉你,但是......”霍姑娘翘着的腿早已放下,她整整衣裙,说:“如何做好一个酒楼,也许谢姑娘比我懂,但男人.......你今年多大,是不是刚刚及笄?你在我这里费劲巴拉地,为那男人出力气,他能念着你多久的好?”
“谢姑娘,咱们相识一场,你帮我这忙,我一辈子当你是恩人。我现在说话虽然难听点儿,但也真是把你当亲妹妹。”霍姑娘的声音没有往日刻意修饰的圆滑,多了些诚恳:
“长兴侯是不是许诺过你什么?是不是说只喜欢你一个,要娶你进门做娘子?但他什么地位,你家什么情况?莫说你,哪怕国公,宰相家的千金都要使劲全身解数,才能攀上他。他的婚事,是要那位点头的。”
霍姑娘指指皇宫方向。
“男人的话要是能信,我们醉红楼早空了!”
二女四目相对,霍姑娘红色的长甲与谢格如素色,只留了微微一道边的指甲,中间隔着一把算盘,也隔着两个女人各异的心思。
良久,谢格如微微擡眸,叹道:“霍老板,那个鸮纹箭头,你到底从何而来?”
霍姑娘紧蹙眉头,说:“就是一个恩客给的,我说过很多遍了。”
“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一拖再拖,我都问到这份儿上了,你还往我和长兴侯的私情上扯,你是不是太不了解我了?”谢格如叹道:“......根本没有那个人对不对?”
霍姑娘一怔,嘴巴张了又闭,对着谢格如笃定的眼神,实在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 红色指甲缓缓攒紧,霍姑娘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德兰酒楼开业前,你每日神思不定,我以为你是担心酒楼开不起来,营收不及预期,但城里讨论上来,街边巷尾都在说你的德兰楼后,你依然坐立不安。”谢格如手指轻轻摸转那快掉了的玉珠,说:
“你找来的那个【恩客】头脑实在不够聪明,你担心他一见长兴侯就要露馅,所以一拖再拖,想让他演的好些,再见长兴侯。”
霍姑娘僵着不动,心内震动,鼻息都变轻了。
“长兴侯知道吗?”
谢格如摇摇头,拉过霍姑娘的手说:“这箭头对他极其重要,你到底从何而来?”
“我.....”霍姑娘喉头抖动,最终轻声道:“不是恩客,是恩人......那箭头射中了杀我母亲的人。”
原来,当年救下霍姑娘的人就是长兴侯母亲,丹阳长公主女子军团的兵士。
“我想留个纪念,求她给我,她说公主不许有号印的兵器外泄,但她说完却装作怎么找不到箭的样子,那箭就在她眼前,她却越走越远,说要去找一找。”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幕,霍姑娘脸上浮现温柔的神色。“我当时小,过了好一会儿才懂,她是想装作丢了箭,好给我机会拿走箭头。”
“后来,我一路跟着她的军队,回到盛京,她回去赴命,我去香满楼找我爹.....再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
“如果是丹阳公主的女子军,那她应该也不在了。”谢格如点点头,“长兴侯应该也早有猜测了,你找机会把事情都和他说清楚吧,我也会帮你的。”
霍姑娘一愣:“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
谢格如想了想,最后只说:“你太想报仇了。”
眼泪砸到桌子上时,霍姑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从那年在香满楼被亲爹轰走后,她就没哭过了,哪怕在醉红楼最艰难的那些日子,她都没有掉过眼泪。
霍姑娘吸吸鼻子,将小金算盘小心收好。
“谢姑娘,还有件事儿我要告诉你。”
跟霍姑娘这一谈,谢格如回谢府时,就有些晚了。
吴氏前阵子被诊出有孕,她年纪不算大,但生下谢格兰后,好不容易又怀上,且请了三个大夫,都说是个儿子,所以吴氏格外小心,轻易不出院子,别说要谢格如请安了,连谢格兰都不怎么见。
因此,谢格兰到今日才得知一个重大消息。刚听说后,她心急火燎跑去谢格如院子里,没成想,等到晚饭,谢格如才回来。
“你怎么有心思出去闲逛!”
见谢格如回来,谢格兰更坐不住了,揣着手,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
谢格如眼花缭乱,甩甩头:“下次带你一起?”
“下次?下次你能不能自己出门,都不好说了!”
旁边,云香云晴也都一脸哭丧:“小姐,真的出大事儿了。”
原来,谢尚翊正在给谢格如相看夫家。
谢格如听谢格兰说完,点点头,调侃道:“他是亲自给自己找女婿了。”
谢格兰:“你还笑!爹爹能给你找什么好人家,要是再来一个冯昭可怎么办!”
“也就比冯昭强点有限吧。”
啊???
“你知道爹爹给你相的哪家?!”
谢格兰,云香,云晴,六只眼睛一起瞪向谢格如。
“你们都认识的,国子监萧家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