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记住恩惠，莫问缘由
“我愿和道君打上一场, 若我胜了，道君就将停用塑骨还仙丹的遗症和解法告知于我，如何？！” 罗裳擡眼, 看向正为朗治进行治疗的承华道君——
既然可以带上伏炀, 真打起来也未必会输！罗裳手中的黑镰发出鏖战后愉悦的刀鸣，它在渴望着战斗。
缓缓扶起受伤的朗治, 承华道君头也不擡, 似察觉到一旁的刀明仙子快步而来般, 眯起眼朗声道：“刀明仙子之事, 需由她自己言道。若是她亲自开口, 本道仙就陪你玩玩。”
“小娃娃, 别胡闹！” 刀明仙子瞪了罗裳一眼, 转而低声道, “见好收手，以防变数。”
罗裳担忧地看向刀明仙子——这确实是个收手的好时机, 面子里子都有了，但伯母的身体和修为……
“本仙子之事, 自有后手。你整日里别瞎操旁的心, 把心多用在修炼上。可别等到了筑基期，还打不过练气期的！” 刀明仙子面上是在说罗裳，实际上却让差点丢了小命的朗治面上更挂不住。
“你, 你个死老太婆！唔——” 被承华道君搀扶的朗治，倔强地回了句嘴，侧头吐出一口血。
承华道君和刀明仙子勉强一个对视，都笑得意味深长——承华道君的笑中有点无奈和强撑的自持, 刀明仙子的笑则难免得意中带着无畏的淡漠。
是夜，天决斗法, 终以罗裳完胜而告结。
承华道君带着受伤的朗治，很快就离开了。回夜影门的路上，承华道君不断通过传讯符和门内对话，得了空转头一看，才发现因了强大的妖灵正在快速恢复的朗治，满脸血污，无精打采，正耷拉着耳朵发愣。
“怎么了，朗治皇子殿下？” 承华道君因门主之命，在外帮朗治隐藏身份，只当他不过一介普通妖族般，是为磨练。而当无旁人时，道君对待未来的妖王还是有着起码的尊重。
“道君，本皇子……是否太弱了些？” 朗治缓缓擡起头，低声道。
承华道君微愣，他以为这惯来莽撞的妖族皇子会在大败后狂躁不服丶怨天尤人丶甚至抱怨身为金仙的承华道君为何不冲进战局相助于他，反而让他被人追着打，出丑不说，还差点被毁了妖丹。
但朗治没有，他只是很沮丧，为自己沮丧。他问，是不是自己太弱了。
少年郎，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给了自己选择的机会——是继续弱下去，还是靠自己的努力变强。
承华道君顿了顿，道：“殿下想听真话？”
朗治扬起侧脸，点了点头，都被砍掉一半的毛了，说多好听的，他自己也不信呀。
承华道君眯着他的狐狸眼，微微笑道：“单以筑基期三阶来看，皇子殿下的修为绝对匹配等级，不能说是弱，或是旁人对身为妖界未来继承人的你有了期待，才会希冀你能做得更好些。”
朗治苦笑一下，少了平日的傲然，轻声道：“父皇总说，我是他的骄傲——可其实，我总是辜负他的期许。这不是第一次了。”
承华道君擡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这一次倒真不能全怪皇子殿下。连本道仙都未料到，那小丫头那般厉害。你可有发觉，她竟能控制九幽魔族？！若我没有看错，她虽积灵缓进，但真实修为该在筑基期六阶以上。”
朗治一听，耳朵抖了抖，绿色的狼眸暗暗发亮——筑基期六阶？怪不得自己打不过！
承华道君见他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笑着道：“本道仙刚从门内打听到一点有趣的消息，是关于那个小丫头的，朗治殿下可愿一听？”
朗治的眼睛眨了眨道：“她是什么来历？”
承华道君轻声道：“临花门大师姐，梦临上仙之女，名解罗裳。”
“什么？！怎么可能？”
听到梦临上仙的名字，朗治面色随之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闷声，如同彻底泄了气般道：“原来，她竟——是阿裳。”
承华道君淡淡笑着，早就听闻梦临上仙和妖王曾有过一段六界皆知的甜蜜过往，而突然以胎茧降生的朗治，生母实际上就是……
不过转眼，朗治猛然擡起头，目光炯然，若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对着承华道君认真道：“道君，从明日来，本皇子跟着你学剑术。”
下一次，绝对不能输！
年轻的妖族皇子握紧了拳，其实在几年前，他就知晓自己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那时他很是开心，整日闹着要把妹妹接到妖族皇宫里一起住，还专门留了一间别致华丽的房间给阿裳。临花门回信说，阿裳还小，再等个几年，他还颇为伤心了一阵，没想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兄长的尊严何存呀！如此惨败于妹妹之手，虽说一下子就没那么愤怒难过了，却觉得好丢人——不，是丢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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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送走了金仙和朗治，魔虎随即就又被锁了魂，冷着一双眼成了猫。
罗裳将被迫成猫而气鼓鼓的伏炀殿下抱起。蓉儿随即上前好一阵暖言关心，拉着罗裳的手上下打量，一再确认她安然无恙，隆玉亦跟着多次和熙地道谢，气氛一时甚是融洽。
打破这份和谐的，是刀明仙子，她佝偻着背缓缓走过来，一伸手要回了黑镰，面若冰霜得冷道：“罗裳，你过来，本仙子有话同你说。”
蓉儿和隆玉不由皆是一愣。
罗裳见伯母收起黑镰，背着手独步远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明白刀明仙子是要在山腰洞穴内与她单独相谈。她立马回头，微笑言谢，告别了蓉儿和隆玉，抱着猫儿快步朝着山道而去。
回到洞穴内，刀明仙子盘腿坐于洞内巨石盘上，已恭候多时。
罗裳还未开口，刀明仙子擡眼冷道：“小娃娃，你我缘分已尽，本仙子令你即刻下山，不然别怪本仙子的黑镰无情？！”
罗裳一愣，然后笑着，伯母想赶她走，也编个靠谱点的理由——缘分已尽是什么鬼？
怀中的猫打了个哈欠道：“走就走，本座早就在这破山中呆腻了。”
罗裳不想在打斗后还多耗灵力对猫用禁语咒，所以就暂时当殿下的话是喵言喵语随风过。她望着刀明仙子一双锐利且严肃的眼睛，笑着道：“伯母，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虽然承华道君发了仙誓不再过问龙鱼之事，但天罚并没有就此结束，夜影门下一回派来的，也许是比金仙还厉害的上仙，甚至仙尊。您在担心，我会受到牵连——伯母，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身在其中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牵连。”
“哼，你以为自己很聪慧，很正义是吗？” 刀明仙子轻哼一声道，“告诉你，小娃娃，在本仙子眼里，你其实非常愚蠢，蠢得简直无可救药——你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本仙子一直在利用你吗？”
“骗你相救隆玉，骗你觉醒了仓灵之力，骗你去对付残念骨魔，骗你招惹夜影门和天道为敌！本仙子一直都在骗你！利用你！直到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可以滚了！”
罗裳抿起了嘴，刀明仙子的眼中有一道阴影。
“伯母，如果您这就叫骗，叫利用，那您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好骗子。” 罗裳擡手，将不停“喵喵喵”叫正冷言冷语回嘴的伏炀殿下放到了自己肩上，回道，“人家骗子行骗，最终是为了自己得好处，您看到了最后，您什么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没了可以加速修为的塑骨还仙丹和凝神草，反到是我这个被骗之人，修为在短短两个月内上了六阶，习得了您一套刀法绝学。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骗下去，我还想跟着您，再多学几招——不过，您这骗术实在不行，我就不学了。”
“你，是想气死本仙子吗？！” 刀明仙子怒极反笑道，“你脑子是木头做的，听不懂本仙子说得话吗？！”
“我听得懂。” 罗裳脸上荡起淡淡的笑，温和道，“或许伯母一开始确实居心不良，但我不在乎。”
刀明仙子一愣，罗裳肩上的猫儿也安静了下来。
这个世上，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即使是父母，他们的爱，有时也会在暗中标好价格。对于罗裳而言，现实社会中的她无权无势无背景，甚至一丝来自父母亲情的安慰也没有，她过早的见识了社会的残酷和人心的冷漠，无论是学校还是工作中，若有人曾对她伸出一刻援手让她获利，无论那个人初衷是什么，她都只记恩情不问缘由，然后加倍的回报。
要说如此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常年置身于冰冷，所以格外珍惜点滴的光明和温暖，哪怕这点光明和温暖并不纯粹。
罗裳笑着道：“到了现在，伯母还是在担心于我，而不是没有仙丹的自己。您觉得，我能这样一走了之吗？”
刀明仙子叹了一口气，垂下眼道：“若是本仙子求你呢？”
“那我也求求伯母，不要赶我走，我可乖了——” 说着，罗裳双手合十，瞪起无辜的眼睛作哀求装。
“行了，别在这里做戏了！本仙子是求你下山后，到仙刀宗帮本仙子寻一灵珠，名洗髓。那是本仙子师父的法宝，之前本仙子两次渡劫失败，皆是得洗髓珠相救才塑骨重生。眼下本仙子被夜影门丹药所害，无法精进且会不断身败，但凭着本仙子这千年的修行与龙鱼峰残存的仓灵之力，也能勉强撑过一个甲子！你若能寻回洗髓珠，本仙子尚还有救——你去还不去？” 刀明仙子瞪着罗裳道。
罗裳撇了撇嘴，缓缓道：“伯母，原来你真不是因为担心我呀……”
“本仙子都说了是利用你了！你，你还——真是气死我了！” 刀明仙子用手拍了拍坐下石盘，道，“你在本仙子面前蠢就够了，出去后还是这副轻信于人的模样，到时被骗得连只猫都没有的时候，可别跑到本仙子面前哭！”
罗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我一定帮伯母把洗髓珠取回来！”
“每次都把话说在前面，这德性呀——哼！” 刀明仙子摇了摇头，又道，“今晚熬了一夜，你灵力耗得也不少，且作歇息，明儿再下山吧。”
罗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走，开口道：“夜影门他们——”
“本仙子有你想得那么羸弱吗？且还有隆玉和蓉儿在，不要小看他们！龙鱼地界由龙鱼养育的生灵守护再合适不过，且本仙子受龙鱼峰藏身恩惠多年，也是时候回报这因果了。”
“可是，他们若是派了仙尊之类的……”
“那即使你在也无用，你打得过仙尊？” 刀明仙子挑了挑眉，所说老婆婆的眉毛并不明显。
好吧，伯母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若此地真有要紧之事，本仙子会告知你的，也不过是一日多路程。” 刀明仙子缓了缓，又闭上眼，轻声道，“记住，在仙刀宗万不可提我名姓和龙鱼之事，还有——照顾好自己。”
罗裳一愣，都觉得最后一句是自己幻听了，擡头却见闭上眼的刀明仙子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如往常的淡漠，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罗裳用手抓了抓头，刀明仙子已然入定。
难道真是自己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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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罗裳自己的居所之穴，肩上一直没有出声的伏炀忽而开口道：“本座有时真不懂你们人——那老妖婆本就是在利用你，而你却一直甘心被她利用，还很开心的模样，为何？”
罗裳想了想该怎样给魔族大世子解释呢，感觉好像怎么解释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她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吧。” 希望那句真不是幻听！
“本座觉得，就是你傻！” 伏炀用尾巴拍着罗裳的背道，“你连饭都做不好，如何照顾自己？还不如让本座来照顾你！”
罗裳无奈道：“殿下，恕我直言，你现在是只猫呀。” 猫怎么照顾人？而且这变态到底明不明白“照顾”是什么意思？！这种许诺能随便说出口？！
“没有本座，你能活到现在？！” 伏炀不爽地弓起身子。
其实……也不是活不到，这个不大好说——罗裳斜眼，想了想要不要和殿下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最后觉得有这个功夫，不如温习一下无影七绝砍。
于是，罗裳很果断答道：“当然活不到，殿下英明神武，以后还有劳殿下多多照顾于我。”
“嗯——可本座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猫瞪圆了眼睛。
呵呵，居然给他听出来了，我有那么不真诚吗？！罗裳眼珠一转，笑着道：“错觉，绝对是错觉。对了，殿下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一些午饭剩的野果……啊，昨天一早蓉儿送来的糕点！当时殿下在打呼噜，我的意思在就寝，所以我就先替你储存起来了，殿下现在用点，可好？！”
伏炀冷冷地扫了罗裳一眼，看着她从一旁不显眼的角落拿出一个竹篮，又从竹篮里拿出一盘诱人糕点，殿下扬着高傲的头，踏着如云的步伐，飞身跃到了竹篮旁，一口吃掉一个糕点，然后就逐渐沉迷于美食之中，无法自拔。
养一只吃货属性猫的好处是，没有什么事，是大吃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两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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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受了刀明仙子的传讯，罗裳一早就来到了伯母的洞中，却见蓉儿和隆玉也在一侧。
“隆玉，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罗裳吗？别给太贵重的，她这人容易被骗，当心过不了几日，就被旁人骗了去。” 刀明仙子依旧冷冷地。
隆玉则笑着道：“仙子还是如此，明明担心于罗裳仙子，说得话却总是不动听。”
罗裳肩上的伏炀猫顺势道：“本座知道，这叫妖婆嘴里吐不出象牙。”
罗裳在心里白了伏炀一眼，说得好似他就吐得出一样？！
刀明仙子一个禁语咒，猫儿不叫了，只是依旧狠狠地瞪着她。
蓉儿上前，手中捧着一片发着灵光且看似柔嫩的蛟鳞，送到罗裳面前道：“阿裳姐，这是阿玉的逆鳞，也是他灵力所聚之精，听阿玉说若用这鳞片加以晶石打造，可成世间良兵！可惜我们没有晶石，不然一定想法锻打一把巨镰给你。”
蛟之逆鳞，何其贵重呀？！想来和原书中打造神刀的摄龙原料——龙之逆鳞，也相差无二！
罗裳不由感动道：“那蛟君没了这逆鳞该怎么办……”
“没事。” 隆玉温和一笑道：“吾之逆鳞，会再生之。”
哦，忽然觉得没那么感动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