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几日后，在早晨请安的时候，谢晚来趁机向谢夫人要下人。
“娘，我院子里的下人有些少，你能让管事再给我安排几人吗？”
话音刚落，谢夫人端着茶碗的手立时一顿，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不满谢晚来的不通时宜——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谢府真正的小姐，还敢肆无忌惮地提要求，真真是得寸进尺。
谢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神色淡淡地扫了谢晚来一眼：“五丫头，你的院子不大，再添些下人恐怕住不下。”
谢晚来想了想，很是赞同地点头：“娘你说得对，我的院子是有些小，不如我连院子也一起换了吧。”
谢夫人呼吸一滞，一旁安静坐着的谢宁春和谢嘉月再次用惊讶又敬佩的眼神偷偷看向谢晚来。
而谢云冬终是忍不住了，她狠狠地瞪向谢晚来，眼中尽是鄙夷之情：“真是没脸没皮，要下人便算了，你怎么还敢提搬院子的要求。”
谢晚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原本没想着搬院子啊，是娘说我的院子住不下了，我才顺口一说的，若是有不妥的地方，那便算了。”说着，她擡手揉了一下眼角，瞧上去伤心又失望。
谢夫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厌烦之情，但当她擡眸看见谢晚来的侧脸时，她突然心念一动。
这低头蹙眉的神情可比那眼睛都不晓得眨一下的呆傻模样好多了，或许谢家应该更大胆一些，借由她的这张脸取得更大的收益。
想到这儿，谢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她的声音顿时变得温和：“五丫头，我忽然想起你院子后面似乎有一排空着的后罩房，收拾收拾过后也能住人，等用过早膳后我会吩咐管事一声，让他再给你院子里添一些下人。”
谢晚来脸色一松，明媚的酒窝浮现出来：“那便多谢娘了。”
只要取得一个机会，那钦便能趁机安排人进谢家，谢晚来达成目的，但她也注意到了谢夫人突然改变的态度。唉，自己这三婶啊，又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她不愿意，再多的心思和主意都是白费力气。
害怕谢云冬因为这件事情忍不住发脾气，谢夫人赶忙将谢晚来她们打发了。而后她和谢云冬一起用了早膳，席上，她再次叮嘱谢云冬。
“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的话吗？现在我们万事顺着她，不过都是权宜之计，为的是往后她能更心甘情愿地发挥作用，她就是一枚棋子，我们谢家的小姐，同一枚粗俗低贱的棋子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为谢云冬夹了爱吃的珍珠圆子。
谢云冬嘟嘟嘴，娇蛮地冷哼一声：“娘亲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轻狂的样子。您瞧她来了之后为我们家惹了多少祸事，爹和娘还是尽快将她安排出去吧。”
女儿的话提醒了谢夫人，正巧可以借着商量事情的由头缓和缓和丈夫的脾气，今日谢老爷一回来，她便过去寻他。
谢夫人疼爱地摸了摸谢云冬的脸颊：“冬儿这个提议很好，我会和你父亲商量商量的。”
谢云冬擡起下巴，露出矜傲的笑容。
**********
午膳过后，府中管事带了一批下人去谢晚来院子里。
“五小姐，这些人都是老奴得了吩咐后立时在府中挑选的，您瞧瞧，若是没有满意的，老奴便再选一批人过来。”管事得了谢夫人的特别吩咐，自然是积极地完成这件事。
谢晚来客气地向管事道了一声辛苦，而后目光扫向了院中的众人。
管事行至谢晚来身边，开口道：“五小姐，依照府里的规矩，小姐身边应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晚来便摇了摇头：“哪里需得着添这么多人，给我添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便行了，我院子里没有那么多事。”
管事顿了顿，他想起谢夫人嘱咐自己的话，思忖片刻后继续开口说道：“那就听从五小姐的安排。五小姐，这些丫鬟中规矩学得好的有几个，老奴指给你看。”
管事擡手，指向第一排最右边的的丫鬟：“这丫头名唤微雨，今年十六岁，是府里的家生子，这些人里，就数她规矩最好，五小姐要添贴身大丫鬟，选她最合适。这一个名唤阿梓，性子老实，做事仔细，这一个叫做莲心，善做绣活……”
管事唠唠叨叨说了不少话，说是建议，其实已经将人选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谢晚来听了他的话后没有表态，她起身围着众人转了一圈，好似在打量丶思考一般。
看了一会儿，她行至后排一个丫鬟身边站定，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相貌生得清秀，就是皮肤有些黑，她屈身向谢晚来行礼，回答道：“奴婢叫做依米。”
依米，一种只在漠北沙漠上生长的花，它不惧风沙，顽强不屈。
管事见谢晚来似乎对一个来凑数的黑丫头感兴趣，连忙说道：“五小姐，这丫鬟才来府上几日，规矩学得马马虎虎，她恐怕……”
谢晚来朝着管事摆摆手：“我已经决定好了，选微雨当大丫鬟，依米和阿梓做二等丫鬟。其馀人你都带回去吧。”
最重要的人选算是安排进去了，管事便没有干扰谢晚来的决定，他很快便带着其馀的下人离开，走出院子之前，他仿佛是随意地看了微雨一眼。
微雨和管事对视一眼，右手悄无声息地握成拳头，管事见了，放心地离开了院子。
后罩房前一日便收拾妥当，随时可以住进去，于是微雨三人便先回自己现在的住处收拾东西，安置好屋子后再来谢晚来身边当差。
事了，谢晚来领着阿福回了房间，打算午睡片刻。脱外裳的时候，谢晚来注意到阿福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完全没有往日里的活泼，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阿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小姐，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所以您才要添丫鬟。”
谢晚来闻言立时便明白了小丫头的心思，她摇了摇头：“阿福你没有什么做得不好，你一直是一个优秀得力的人，不用怀疑自己。”
谢晚来直白的夸奖让阿福有些不好意思，她赧赧道：“奴婢…奴婢不优秀…”
谢晚来擡手稍稍用力捏了一下阿福的脸颊：“好阿福，你要相信自己啊，你是我最得力的大丫鬟，你还记得你那日在永安侯府中，你从谢娇手里‘救’了我吗？”
阿福笑了笑：“保护自家小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况且奴婢也没做什么。”
“虽是应该做之事，但有些人却不敢做。在我看来，勇敢是最好的优点，所以说阿福你是优秀的人，这并不是假话。”谢晚来目光柔和地看着阿福，“我院子里添丫鬟，不是因为你不好，阿福，你不用怀疑自己，也不用和别人比较。”
阿福点点头，神色放松下来，她不禁在心里想着，小姐不嫌弃她年纪小，会安慰她教导她，她家小姐真是这世上顶好的人。
她愿意一辈子都做小姐的丫鬟。
**********
对于谢夫人将微雨安排来盯着自己这件事，谢晚来心知肚明，只不过有依米在，她并不担忧微雨会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比如说有时那钦半夜来寻她，依米会将微雨打晕，微雨昏到天亮才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安睡了一夜，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五明山下那座庄子原本是一位富商的，富商生意失败，只得变卖家産抵债，谢家大小姐谢亦瑶得知消息后，特意出手将庄子买了下来，交给了谢老爷，以便给谢家添些进项。”那钦斜靠在窗边的贵妃躺上，他一边说着，一边侧首看向夜空中的清月，英俊深邃的面容瞧上去有些严肃。
自从谢家大房和二房不存之后，谢家完全没落下来，而谢家三房之所以能在京城中立足，多亏了三房大小姐谢亦瑶嫁进了永昌伯府，成了永昌伯世子夫人。正是因着谢亦瑶的时时照拂，让谢老爷和谢夫人重新挺起腰杆，尝到了好处，所以才生出不少歪门邪道的心思。
那钦心中很是鄙夷谢老爷和谢夫人的人品，但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是谢晚来的亲人，那钦有些话便没有说出口。
“谢老爷第一次去庄子上巡视的时候巧遇了丽娘，他被丽娘的美色吸引，威逼利诱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丽娘成为了他的外室。”
自此之后，谢老爷便固定每隔一段时日去庄子上，谢夫人以为他是对家中进项上心，没有産生过怀疑。
“丽娘那边我也派人去查了查，表面上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暂时没查出什么异样。”那钦收回目光看向站在窗边的谢晚来。
清冷月光撒在她身上，映照起来让她整个人好似也在发光一般，那钦原本有些焦急的心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谢晚来双手环胸靠在窗棱旁，温和的眸光落在那钦的脸上：“辛苦你了。”
那钦笑了起来：“姐姐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我之间不需言谢。”
谢晚来双眼一弯，颊边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两人说完了事情，那钦不想这么快便离开，他和谢晚来闲聊起来。
“姐姐，我在京城里开了一间茶舍。”
闻言，谢晚来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感怀地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啊。”
那是当年在漠北的时候，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后，众人坐在火堆旁闲聊，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若是战争结束了，他们都想做什么”的话题。
赵北斗率先开口：“那时候我必定拜将封侯，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赵北斗出身不高，随性豁达，说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内里的含义不过是他还没有想好而已。
九皇子听了赵北斗的话笑了起来，而后眼眸一转，目光落在谢晚来身上：“那阿酒你呢？想做什么？”
谢晚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开一间小小的茶舍，每日闻着茶香，做一个悠闲的茶舍东家。”
九皇子点了点头：“哈哈，听上去很是不错啊。等战争结束后，我一定帮阿酒你完成这个愿望。”
“那我便提前道一声多谢了。”
原来她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以前的那些回忆啊。
谢晚来注视着那钦的眼睛：“那我明日到你的茶舍上去瞧一瞧？”
那钦双眸立时亮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