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朕杀了你!◎
裴淮之说罢, 就拂袖而去,留下满场面面相觑的宾客,裴昭倒是神情未变, 而是仍然按照既定流程和沈霜鹤携手入了洞房, 在场的人忍不住问谢琅:“皇上今日为何这么生气?”
谢琅状若无事随口胡扯:“大概是被谁进了谗言吧,说长乐王的新婚妻子就是沈皇后,大家听听,这谗言是多么荒谬。”
其馀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人死怎么能覆生呢,这么离谱的谗言,也值得皇上这般生气么?”
谢琅道:“皇上素来不喜长乐王,只能说这个进谗言的人用心太过险恶。”
“唉, 先帝一脉,就剩他们俩了, 好好的两兄弟,怎么就搞到这地步?”
在座的人一言一语,却无人能猜到, 这所谓的谗言, 其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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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随同裴淮之回了宫,裴淮之一回去就大发雷霆, 将案上所有花瓶都摔的粉碎, 周安吓得跪下:“皇上息怒。”
裴淮之却愈发气愤,他看着桌案上堆的很高的奏折, 一气之下, 拂袖将奏折都挥到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 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 所以, 承恩寺和长乐王府的背影,并不是他眼花,而的确是沈霜鹤。
沈霜鹤并没有死,当初的大火,她不知道如何逃出了宫,但是逃出后,她却没有来回宫,而是去了西陵,并且和裴昭苟且,这个贱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皇后!是他裴淮之的妻子!但是她却和自己的弟弟勾搭成奸,而且还两人联合欺瞒了他,让他金口赐婚,有苦都难言。
裴淮之想到被裴昭戏耍,更想到昨夜撞见的裴昭与沈霜鹤那一桩好事,他更是满腔愤怒,索性抽出剑,将桌案砍的七零八落,就如同砍在裴昭身上一般。
大殿已是一片狼藉,周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裴淮之道:“周安,几更天了?”
“四……四更……”
“很好。”裴淮之冷笑:“再过两个时辰,洞房花烛夜也该过完了,朕到时候唤长乐王夫妇过来,也不至於被人说是打扰了他们良辰了。”
裴淮之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周安抖索问道:“皇上,那奴才五更天便去传长乐王夫妇入宫面圣。”
裴淮之不置可否,周安又道:“皇上,还有两个时辰,皇上是否先行休息片刻,免得熬坏了身子。”
“朕不休息!”裴淮之冷笑:“朕就站在这里,等着他们俩!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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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之雷霆震怒,但是长乐王府中,裴昭却是满心欢喜,他牵着沈霜鹤的手,走到喜房时,还觉的跟做梦一样,直到关了房门,他用玉如意挑起沈霜鹤的红盖头时,看到她低垂的脸和长长的睫毛时,才有了成亲的实感。
他刚想仔细端详时,沈霜鹤却自己拉下了红盖头,她忧心忡忡,一句“昭儿”还没喊出口,自己忽觉的不太妥,叫殿下又觉的生分,於是犹豫起来,裴昭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於是道:“既然成了亲,人前人后,我也不能唤你沈姐姐了,既然你改名为贺霜了,那以后,我便你唤你霜娘了。”
沈霜鹤一阵恍惚,她自幼丧母,父亲又严厉,这般亲密的称呼,还从未有人唤过她,等嫁给了裴淮之,他更是初始称呼她“太子妃”,等他做了皇帝,她又成了他口中的“皇后”,回想夫妻七载,他竟一次都没叫过她的名字,沈霜鹤回过神后,对裴昭道:“以后,我便唤你岁安吧。”
两人均是顿了顿,对新称呼还有些不习惯,还是裴昭先开了口,他抓了把桌上放着的红枣莲子,自己先吃了个莲子,然后递了个红枣给沈霜鹤:“霜娘,你也饿了,先吃点吧。”
沈霜鹤叹道:“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怎么了?”
沈霜鹤满面愁容:“你也看到了,今夜皇上的表情,只怕明日一早,他就会传召我们。”
“传召就传召吧,我不怕。”
“但我怕。”沈霜鹤蹙眉:“岁安,你说,如果我们告诉他,我只是一个和沈皇后长得相像的女子,你觉的,他会不会相信?”
不等裴昭回答,沈霜鹤就自己答道:“不,他肯定不会相信的,我和他夫妻七载,彼此都十分熟悉,而且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相反,很是聪明,所以根本就瞒骗不过去的。”
裴昭莞尔:“既然你已知晓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沈霜鹤道:“是啊,我又何必问你呢,大概是我还留了一丝希望吧,他是天下之主,贸然杀了你我二人,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四年前就和他和离的女子,毁了自己明君的声名么?”
“所以我们如今忧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霜鹤笑了笑:“这回,倒是你通透了。”
裴昭扬起嘴角,他从桌上端过合窇酒:“想通了,那就来喝交杯酒吧。”
沈霜鹤不解:“你不是说,这是假成亲吗?既然是假成亲,为什么要喝交杯酒?”
裴昭语塞,但脑子转了转,马上又想到了借口:“虽是假成亲,也要做的让人看不出破绽,不然,明日被人看到这两杯合窇酒还没被人饮过,岂不是生疑?”
沈霜鹤隐隐觉的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这时裴昭一杯合窇酒已经塞到她手上,她只能迷迷糊糊跟着裴昭,手臂相勾,彼此饮下了这杯酒。
裴昭喝下酒后,喜上眉梢,看向沈霜鹤的眼中也盛满了深情,沈霜鹤被他炙热眼神看的都不好意思,她撇过头,道:“好了,这回做戏做完了全套了。”
裴昭回过神,忙道:“戏是做完了,那我们也早点歇息吧。”
听到“歇息”二字,沈霜鹤面上飞起红晕,裴昭已经搬了被褥,准备睡在地上,沈霜鹤“咦”了声:“你做什么?”
裴昭还以为她是怕自己拿被褥睡床上:“霜娘,你放心吧,我今晚睡地上。”
沈霜鹤咬了咬唇:“你刚刚还说,不饮合窇酒的话,别人会生疑,那洞房花烛夜,新郎睡地上,让人见着,岂不是更会生疑?”
裴昭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沈霜鹤耳根子都红了,她再也没管裴昭,而是自己和衣卧下,裴昭好一会儿才弄懂她那句话的意思,他瞬间都高兴到找不到北了,他挠了挠头,然后就小心翼翼,躺到沈霜鹤身边。
沈霜鹤侧着身,背对着他躺着,裴昭都不敢动了,他平躺着,看着大红喜帐飘来飘去,手叠放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出,鼻尖是沈霜鹤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裴昭呼吸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佳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霜鹤似乎是睡着了,她呼吸声均匀,裴昭才小心翼翼翻了个身,他看着沈霜鹤的发丝,看着她青丝下露出的一处洁白修长的脖颈,就这般看了半晌,他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仿佛一移开,她就又回到了以前那个他无法触碰到的月上观音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对着熟睡中的她说了句:“霜娘,我今晚真的很高兴。”
这是他记事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沈霜鹤似乎是真的睡熟了,听了这句话,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依旧背对着他,呼吸声均匀,裴昭浑不在意,而是依旧扬起嘴角,痴痴看着沈霜鹤的背影,好像怎么看都不会累一般,但是他却没有发现,本以为在熟睡的沈霜鹤却缓缓睁开眼,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下,眸中也显然划过一丝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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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直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还没睡一会,就被喊醒,下人禀报,说皇上传召。
该来的,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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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与沈霜鹤梳洗后,就匆匆进了宫,一路上引着他的小太监低着头,行色匆匆,一句话都不敢说,裴昭从小太监神情中就看出不好,他和沈霜鹤对视一眼,然后裴昭握住沈霜鹤的手,说了声:“别怕。”
沈霜鹤这回并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不怕。”
也不知道是说给裴昭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越到裴淮之居住的寝殿,景色越发熟悉,这是她曾经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献祭的地方,这里曾留下过她的心血,也留下过她的不甘,更留下过,她的女儿。
过往种种,她无过。
既无过,那她何惧之有?
沈霜鹤渐渐擡起头,跟着裴昭,踏入大殿之中。
一到大殿,便是一柄剑抵在裴昭心口,裴淮之双眼赤红,冷冷看着裴昭和沈霜鹤。
周安已经悄悄退下,并且关了大殿门,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裴昭三人。
裴淮之冷笑,他一字一句道:“长乐王,长乐王妃,你们二人作何解释?”
裴昭被剑抵在心口,却面不改色:“一切正如皇兄看到的一样,臣弟无从解释。”
“好一个无从解释!”裴淮之大怒:“朕杀了你!”
“慢着!”沈霜鹤开口:“请问皇上,为何要杀岁安?”
裴淮之听到最后两个字,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瞪向沈霜鹤:“岁安?叫的可真是亲密,你这个贱人,还敢问朕为何要杀他?”
沈霜鹤也没有畏惧,而是直视裴淮之:“妾为何不敢问?大宪律法规定,就算是天子,也不可无过杀人,妾敢问皇上,岁安犯了哪条律法,让皇上要杀他?”
“他敢娶你,就是犯了律法!”
“哦?若妾没有记错的话,四年前,妾与皇上,就已经和离了,既然妾并非人妇,那为何不可以嫁给长乐王?”
“这世上哪有妻子与丈夫和离的?沈霜鹤,你可真是可笑!”
“丈夫可以休弃妻子,妻子为何不可以休弃丈夫?”
裴淮之一时语塞,他怒道:“朕不想跟你胡扯这些,你身为一国皇后,不守妇道,还敢嫁给小叔子,简直丢尽了你们沈家的脸,等朕收拾了裴昭,再来收拾你!”
裴昭却道:“皇兄,你既已知晓霜娘未死,但是你第一件事并不是询问她为什么会死而覆生,也并不是为她追查四年前冷宫大火的真相,更并未怜惜她在宫外这四年是怎么过的,而是辱骂她是贱人,骂她不守妇道,皇兄,你不怜惜她,自有人怜惜。”
裴淮之楞了楞,但马上又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你叫她什么?霜娘?”
裴昭平静道:“皇兄,臣弟说了这么多,你却只关心臣弟唤她‘霜娘’,臣弟已经可以想象到,四年前,珠珠死的时候,你定然也是只关心你即将诞生的太子,这如何不让霜娘痛断肝肠?她一个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递和离书给皇帝,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她定然是心如死灰了,皇兄,她已经对你彻底绝望了,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能放了她?”
裴淮之听到珠珠身故的时候,神情浮现出一丝内疚,但他覆又道:“这是朕与皇后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沈霜鹤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对裴昭道:“岁安,你先出去,我想和皇上单独聊聊。”
然后她又对盛怒的裴淮之道:“皇上,您心知肚明,您不能杀长乐王,若杀了他,只怕更会让人浮想翩翩,到时候,你我三人的事,会被人添油加醋,成为百姓茶馀饭后的香艳传闻,到时候皇上也会背负一个为女色杀弟的恶名,皇上您是想成为一代明君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裴淮之握着剑的手,虽未松,但是的确迟疑了下,沈霜鹤见状,於是轻轻推开裴淮之拿剑的手,裴淮之放下了剑,裴昭却仍在担心沈霜鹤:“我不出去,我出去了,你怎么办?”
沈霜鹤只道:“你走。”
她虽只说了两个字,而且语气平静,但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违拗的坚持,此时此刻,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四年前掌管后宫,恩威并施的大宪皇后,裴昭虽然仍然不甘心,但仍然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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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此时只剩下裴淮之和沈霜鹤两人,裴淮之愤恨看了眼沈霜鹤:“朕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如今朕只想杀了你这个贱人!”
沈霜鹤并未害怕,她只是环顾四周,这是裴淮之的寝殿,裴淮之有时不临幸后宫的时候,就歇息在这里,她忽勾勒嘴角,苦笑了声:“妾还记得,珠珠最喜欢让妾带她来这里玩耍,珠珠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比凤藻宫奢华多少,而是因为,这里有她的父亲。”
她眸中隐隐有了些泪光:“珠珠如果在的话,也应该有八岁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大概在后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