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越轻攥着云然的手腕, 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靠近。
男人眸光幽深晦暗，却是视若珍宝般地盯着女孩的眉眼, 不舍得移开。
须臾，他视线又缓缓偏移，向下, 最后定格在云然殷红的嘴唇。
不管是梦。
还是幻觉。
那他可不可以, 放纵一点？
———
这不是江越第一次似梦非梦的出现幻觉。
在这之前, 云然死去后那些年, 他曾见过许多次，只是每次都像海市蜃楼, 虚无泡影。
见得多了，就不敢碰了，生怕有云然存在的幻觉，只会停留片刻, 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吃的心境稳定剂为数不多的副作用，就是可能有一半的概率会出现未知幻觉，因此用量一定要遵循医嘱, 不可过量。
但江越刚开始吃药的时候, 每次恍惚之间都能看见云然的影子。
从最开始的寥寥数次，到他逐渐上了瘾似的, 用量成倍增加，看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那段时间，男人就像是脱离了现实一样，自甘堕落, 沈浸在片刻的梦里不肯出来。
最后一次，是在地下室里, 刚巧被来合租的叶远明撞见。
当时给叶远明吓得半死，从来没见过有人吃药是这么吃的，一骨碌全都倒下去。
他以为江越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想要自杀，连忙箭步冲到男人面前，硬逼着把药吐出来。
凌乱拥挤的地下室里，光线昏暗不见日光。
叶远明一拳锤上江越的后背，语气相当愤怒：“你他妈疯了吧，这才哪到哪，就吞起安眠药了？？”
“江越，你就这点破出息，白瞎老子还眼巴巴过来跟你创业。”
江越被这人一拳下来，激起干呕，弓着身子跑到厕所去吐。
等他吐完清理好，从洗手间走出来，脸色苍白但目光如常平静，像是刚才被说自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越走回沙发，没劲似的窝起来，拉低了卫衣帽沿：“你想多了，没自杀，就单纯吃个药。”
叶远明抓起茶几上的药盒，在男人面前上下摆动：“你吃什么药需要跟吞葡萄粒一样，一吃一串儿？”
江越轻阖上眼皮，淡淡道：“死不了，缓解焦虑的，不是安眠药。”
“不是安眠药？？”
叶远明这才想起来去看药盒的名字，只可惜他英语太烂，专业药名更是看不懂。
他用食指指着盒子背后的说明：“这上面不写吗。”
说明书上的英文字体很小，叶远明念的更是费劲吧啦：“once a day——，two丶丶two capsules at a time。”
“哥们虽然四级六战老兵，但也是有点基础的，糊弄谁呢？”
江越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药盒：“我两天吃一次，不行？”
………
叶远明咬牙切齿：“行，你就造吧，早晚把自己人给造没了。”
——
夜幕时分，窗外是一层朦胧湿润的雾气，不间断有知了的叫声透过窗户没关严的缝隙传来，衬得屋内更加寂静无声。
床沿边上，云然已经睡的迷迷糊糊，除了感觉脖颈有发酸，别无他觉。
男人仍然是侧着身子，手肘却半撑在被子上，低下柔软的布料被压出几道褶皱。
他眼眸低垂，在昏昏沈沈之中，选择了本能的意识。
江越薄唇微抿，小心着凑近女孩的脸颊，只是不自觉浅浅看了几秒，刚刚耳根已然退下去的红晕，又再次蔓延至脖颈。
他壮胆似的垂下眼帘，拨开遮挡在云然侧脸的碎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孩的唇角，在那处极轻又极其克制的，印下浅尝辄止的一吻。
微凉的薄唇轻轻触碰到那点过去望而不可得的柔软，江越半阖着的睫毛在那一瞬不受控的颤动了几下。
哪怕是在幻觉里，他只能也只敢放肆到这一步了。
再多的，只怕他会再次上瘾。
只是男人停顿几秒的工夫，就看见云然极小声的嘟囔了几句，似是姿势不太舒服。
江越眼底闪过几分错愕，正想偏头闪躲开，两人的唇心便直直相碰，再擦过。
属於女孩湿润的气息撒在他鼻尖，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在原地。
江越浑身绷紧的厉害，眸光里的错愕更甚，竟是动也不敢动。
云然半梦半醒的，感觉嘴角附近有点痒意，忍不住擡了擡被压着有些发麻的手臂，想把那处蹭一蹭，缓解一下。
只是蹭着蹭着，就好像蹭到了点别的地方，灼热的吐息洒在她的唇瓣。
又像是凉凉的，带着一点薄荷牙膏的味道。
她不禁被唇上这又凉又热的气息，弄得微微睁开了眼睛。
睡眼朦胧里，只觉得眼前放大的人影惝恍迷离，依稀只见到男人锋利的下颚线条，以及之下正在不甚明显滚动地喉结。
云然像是下意识地咕哝：“江越？”
话音刚落，就感觉眼前的影子像是定住了，半天也没动。
她实在困得不行，也没在意，闭上眼睛继续沈沈睡去。
估计是又做白日梦了。
但是几百年没出来诈尸的系统可没放过她，云然意识再次被抽离。
她整个人又归於虚空混沌，脑海里传来系统冷漠无情的提醒声。
“宿主，检测到男主情绪有大幅度波动，第三次穿梭程序准备启动，请做好准备。”
云然：？
“怎么就大幅度波动了，他刚刚不是还在睡觉吗？”
系统沈默了一会：“那你刚刚在干嘛？”
云然语气真诚：“我刚刚也在睡觉啊。”
.........
系统打工生涯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见现实里的场景也是件好事。
“宿主，请你自重。”
？？
云然满脸懵：“你想哪去了，我是说刚才江越生病了睡得正香呢，哪里来的情绪波动。”
“咳咳，我也不清楚，但数据显示男主刚才的情绪波动较大，这个一般不会有假。”
想到系统带她做任务时的各种骚操作，和它背后那个不靠谱的数据库。
云然抽了抽嘴角：“真的，这话说出来你良心不痛吗？”
说起自己的业务黑历史，系统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本次穿梭的时间节点是2009年2月23号，回程时间不定，祝你好运。”
听到这个时间，云然楞住，这不就是零九年新年前两天吗。
她记得江越生日也是那几天。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
ktv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入云然耳朵里，她微蹙着眉心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底的就是一片五颜六色的灯光，推车上的两层奶油老式蛋糕，和她手心拿着的彩带。
“生日快乐！陈洲！”
林柔柔难得有些失了温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云然闻声擡眸看过去，只见女孩穿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扎着两条低马尾，分别配上红色的蝴蝶丝绒发夹，同样是清纯的风格，倒是比八年后看起来稚嫩许多。
林柔柔含羞带涩的从背后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垂眸递给陈洲。
四周的几个男生吹起口哨起哄：“芜湖！！快接啊陈洲！楞着干嘛？”
云然挪着步子退出人群，仔细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自己今天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结果人都跟江越走到半道了，陈洲突然从路边窜到两人面前，邀请她去晚上的生日会。
——
离福利院不过几百米路的老槐树下，少年陈洲环抱着个篮球挡在女孩面前。
他像是有点多动症，脚底板闲不住的抖动着：“云然，就当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送零食。”
陈洲拿着篮球在左右手之间来回倒，微微擡着下巴：“23号晚上我过生日，来吗？”
少年江越站在云然旁边，神色阴郁，周身都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沈默。
他紧抿着唇，妄想着从女孩口中听到一个“不”字。
年三十就是江越的生日，虽然当时两人经常冷战，但冷战归冷战生日还是要好好过的，云然自然没想答应陈洲。
只是拒绝的话还没从嘴里蹦出来，就被系统隔空拦住。
八年前的古板系统：[男主生日也是一个重要的转变节点，你可千万不能错过，不然前面好感度就白刷了。]
[做都做了，别半途而废啊，宿主你要想的长远一点。]
.........
云然侧头，努力不去看身边男生浓烈锋芒的视线：“知道了，在哪里？”
陈洲面露窃喜，看来云然最近忽冷忽热的，只是吃醋了。
也是他不对，但林柔柔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孩子脸皮都薄，他总不能明面上直接拒绝吧。
只希望云然知道他的难处就好。
陈洲又用食指顶着篮球转了两圈：“就在隆域顶楼那家ktv，不见不散啊。”
总算等到陈洲离开，云然刚暗自松了口气，就感觉身边一阵风划过，眼看着江越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云然攥着书包带，快步追上去：“欸！江越，你等等我。”
前面已经走了四五米远的少年，闻言脚底步子本能般的停顿了些。
江越眼底暗含懊恼，恼於自己这点不敢外露的心思，又做不到真的不理云然，这种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见男生步子慢了些，云然见好就收赶紧跟了上去：“过两天不就是你生日了，放心吧，我肯定给你一个大惊喜。”
江越偏开脸，反唇相讥：“你不是要去陈洲的生日会？”
云然笑容带着点讨和的意味：“我就去一下，不会待很久的，而且你生日不是第二天嘛。”
少年嘴角刚扬起的星点弧度，听到这又压了下去，忍不住多想。
如果他和陈洲是同一天生日，云然还会这样说吗。
——
当时云然是只打算去露个面就走找理由开溜的，她那天晚上还专门约了家手工店铺，打算自己去学着编条手绳送给江越。
至於最后为什么在年三十那天两人还是不欢而散，云然是真记不起来了，或者说当时的她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眼下先从这里脱身吧，不然赶不上约好的时间就糟了。
周围的一群男生还在起哄，陈洲面色不变，心里享受着这种被围在中心的感觉。
他斜眼看向云然，怕她有因为这个不开心。
结果女孩头也没擡，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发呆。
陈洲眉峰拧起，又看回面前装扮精致的林柔柔，语气更加温和：“谢了，你今天很漂亮。”
林柔柔闻言低头捂嘴轻笑了声，眼底却溢出些不耐，陈洲是以为自己眼瞎吗。
其中一个陈洲篮球校队的兄弟继续烘托气氛：“切蛋糕！切蛋糕！切蛋糕！”
他攀上陈洲的肩膀，神色揶揄：“我说要不，你和柔柔一块切？”
对面林柔柔摆了摆手：“不用啦，主人公是陈洲嘛，我可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云然悄无声息退出人群圈，轻戳了戳旁边的周清清：“我先走啦，你也记得早点回家，别留太晚了。”
周清清头上环着圈彩带，回头道：“你就走了啊？不再玩一会吗？”
云然一本正经：“不了，我家有门禁。”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嗯”，云然微猫着身子，准备转身开溜。
那边一直时不时注意着她动向的林柔柔，见状拿着瓶罐装啤酒喊道：“云然，你去哪呀？”
顿时整间ktv的目光都落到云然身上，她眷恋的看了眼几步路之隔的大门：.........
云然礼貌微笑：“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玩吧，我家里有门禁。”
陈洲看她这副表情，心下又有些得意，她果然是又吃醋了。
他轻咳了声：“留下来玩一会呗，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云然：“真的不用了，祝你生日快乐。”
林柔柔款款走过来，一脸天真无邪道：“你家不是在福利院吗，也有门禁吗？”
“噢，所以江越今天没来，也是因为你们都有门禁嘛？”
这话一出，在场其馀的同学均是一楞，就知道江越是孤儿，原来云然也是孤儿吗。
云然嘴角逐渐抿直，神色不耐道：“你家呢？在哪里呀？海边吗？”
林柔柔楞了楞，她怎么知道自己家海边那套房子被强制执行了。
她挽尊笑道：“我家是在海边有好几套房子来着。”
陈洲朋友在他耳边悄声道：“我靠，林柔柔家里这么有钱的吗？”
闻言，陈洲看向林柔柔的视线也有了些变化。
半晌，只听云然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那怪不得呢。”
林柔柔：“什么？”
“怪不得你喜欢管的这么宽。”
顷刻之间，ktv的音乐也停了下来，众人面面相峙。
林柔柔眼眶里泪珠在打转：“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然轻啧了声。
“那怎么办，我是那个意思。”
她学起林柔柔刚才那副天真烂漫的语气：“这还真不巧，是伤害到你了吗？”
林柔柔声音抽噎：“我丶嗝丶我真的没有。”
云然默默拿过她手里的啤酒，拆开拉环递过去：“喝点吧，可别哭断气了。”
某个围观同学，愤愤道：“云然你差不多得了啊，她又不是故意说的。”
好烦，云然沈了口气，只想赶紧离开鬼地方。
须臾，众人身后ktv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江越单手插着兜站在门口，身上还是白天穿的校服，气场却是压不住的骇人。
他扫了眼人群，目光定位到某个位置：“云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