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雪地的舞
“大家回去过年也不能忘了偶尔看看我们的法文——我知道有些同学来年是想到法国学习的……”
“是——”
“那么，就下课啦！大家过年开心！”韩露芙站在讲台上笑着，课室里“哄”地一下吵嚷起来。
韩露芙和她们一一告别，围上围巾出了书院。
外面在下着小雪，韩露芙张嘴哈出一口白汽，伸手去接那些小小的雪花。
卜一碰到那些细碎的小雪花，它们就软软地化成了一汪清水，窝在她的手心里。
韩露芙又低头继续走路，小心地在浅浅的雪层上踩出一串脚印。
她心情忽的大好，嘴上荡漾着适意的微笑，一时忘了自已的脚还没好完，踮起脚尖就要来一个华丽的转身。
那一瞬间脚踝的伤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她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到雪地上了，她正暗自叫苦不该作死，却只扑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韩小姐要干嘛？给在下拜早年吗？”那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隔着厚厚的军装她都能感受到他胸膛里震荡的笑意。
“……”韩露芙抓住他的两个胳膊，扯住他的衣服，勉强站直了。
除了瞿自杨还会有谁！
他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的！
韩露芙鼓着脸想了一会儿，突然仰起脸来大声说：“我就是想跳舞……！”
瞿自杨彻底乐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明明看着是那么优雅矜持的大小姐，怎么会那么呆啊。
“那就跳吧。”他笑着说。
瞿自杨的表情在她眼里显得过於奇异，以至於韩露芙疑心他是想看自己出丑。
於是她谨慎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要！”
“你不是想跳吗？”他扬眉。
“现在不想了。”她把头扭到一边。
“我陪你跳。”
“不要不要不要……”
瞿自杨干脆直接上手就带着她转圈，韩露芙楞了一会，下一刻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她一声不吭地跟着他的节奏进丶退，她的手被他握在自己的手里，捂出一层薄薄的汗，她的脸上也渐渐晕出绯色来。
雪还在无声地下着，街灯於一瞬间全部点亮，照亮了昏灰色的天空，给洁白的地面都染上一层温暖的浅黄灯光。
两个人在雪地里默默对视，跳着放慢了拍子的华尔兹。
韩露芙觉得脸又有些隐隐地烧了起来，她觉得累了，脚上轻轻收了力，一下子又要向后倒了。
瞿自杨手疾眼快地紧紧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带，顺势把头也埋在了她的发间和围巾里。
白玉兰的气味一瞬间侵入他的鼻腔，他闭了闭眼。
“累了？”韩露芙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
随即传来他耳畔的还有那宛如雷鸣的心跳声，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那是谁的。
好像太近了……
太近了……！
太近了……！！！
韩露芙僵着不敢动，眼睛扑闪了几下，声音细若蚊蝇：“嗯……”
“你说什么？”瞿自杨假装没听到，又把头转过去。
韩露芙感觉他的气息都要喷在自己的脖子上了，痒痒的。
“我说……”她伸手想挣开他的怀抱，“我该回家了！”
“露芙，”他却紧紧锁住她，令她动弹不得，“你……你现在对我……”
“你别抱着我了……！”韩露芙涨红了脸。
“露芙，我想我对你的感情……你是懂的。”
“那你呢？比起一开始你对我的嫌弃……现在有没有一点变化？”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也会有那种感觉么……？”
瞿自杨低头看着她，低声对她说。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眼里，韩露芙看着他深色的眼眸，一时说不出话来。
“嗯？”他温柔地追问，令韩露芙方寸大乱。
是什么感觉呢？
就算她知道他明明风流成性，对这种暧昧几乎是信手拈来……明明觉得他好像只是套了一个壳子而她到现在都只能窥见隐约的一二分，但她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他了。
但韩露芙对他对自己的感情仍然存疑。
她不敢相信。
眼前的这个人，是金陵城里有名的风流人物，他对自己有多少真心，她无法估量。
於是韩露芙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露芙，我只是想听你说，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恶劣了——”
“瞿少校，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韩露芙突然一下挣开了他的手，喘着气往后退了几步。
瞿自杨垂眸。
他知道自己大约要成功了。
其实今晚这样有些急躁了，但是唐楚君要求他来年春天回上海同她结婚，他不能再慢慢地熬韩露芙了。
没想到今天这有点赌的成分的戏还让他稍稍确定了一些东西。
她像是动了心。
他想松一口气，但是看着她那样站在雪地里，心里又没来由的浮起一丝内疚。
真奇怪，以前和那些小姐时都不会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瞿某知道了……”
“韩小姐，雪越下越大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他不叫露芙了。
韩露芙闭了闭眼，心里莫名有些涩涩的。
她想开口拒绝，但还是机械地走向了带着笑容的瞿自杨。
她心里莫名一阵刺痛，她没敢擡头看他，闷头走向了他的车。
——
“老大，成了吗？”车里的两人目送着韩露芙进了韩府，小五立刻扭头问正吞云吐雾的瞿自杨。
“嗯。”瞿自杨胡乱点头。
“……可是怎么我看着韩小姐不大高兴啊……？”小五伸手挠了挠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瞿自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他是真有眼色还是没眼色。
“……韩小姐啊，我也不知道了……”
为什么会逃避他呢……？
瞿自杨头靠在车窗上，看她房间里的灯亮起。
是因为作为娇贵的千金小姐，所以有高高在上的尊严，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
但她看着不像那种人。
何况之前和她身份相似的小姐们……也无一例外地会落入他的手中。
他已经伸出了手，但又被她拒绝了。
真是个难缠的人啊……
“啥啊老大，你又说成又说不知道韩小姐的……”
“唉……”小五唉声叹气地把车开走了。
明明今天看着韩小姐跳舞的时候很开心啊，老大也是。
怎么搞的。
真是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