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刘金刚准时起床。打理好刚冒出来的胡茬,刘金刚穿上工服,慢悠悠晃到楼上,步行去桃园吃早餐。
路过星月操场,刘金刚看到跑道上有几个穿运动装的人在晨跑。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纯净,天空飘着几朵淡淡的云。
太阳冉冉升起,霞光万丈地透过操场边高大的树木,细碎的落在地面。
秋意更浓了些,光从树梢到地面的距离仿佛有了形状,空气里似乎带着凉凉的香气。
刘金刚深吸一口气嗅了嗅,是食堂的小笼包。
很久没吃小笼包了,他决定换个口味。
这次他长了教训,为避免上次重新排队的尴尬,他这次没有直接排在窗口,而是等窗口前已经有了几个人的时候,才上前排在队伍末尾。
三个包子和一个鸡蛋下肚,再喝一杯五谷豆浆,刘金刚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食堂里偶尔遇到几位穿保安制服的同事,刘金刚也不认识,但会微笑点头打招呼。
武涛和齐伟正好在食堂吃早餐。见刘金刚春风满面的样子,武涛嗤道:
“新来的那货,心是真大。每天都二兮兮的。”
齐伟嚼着油条含混不清地说:“刘金刚咋地啦?精神点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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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华大的第二个月月底,星期五这天,刘金刚终于接到了查询“第一单”。
查询人是大一的一名男同学。
同学先是礼貌地敲了敲121的门,然后探进来个毛茸茸的脑袋问:
“您好,请问这里可以查询监控吗?”
刘金刚顿时来了精神:“对对对!是的是的!可以查,你进来吧!先登记,有保卫部开的查询许可单么?”
同学说:“有的。”
“好的,那你坐这里。。。。墙上有查询规则,同学你可以看一下,需要注意的就一点:不能拍照和录像。查询的内容也要保密。”刘金刚交代道。
“好的。”
“来,这边我们也要做一个简单的登记,联系方式填上啊,以便以后有结果了联系你。”
“好的。”同学照做。
三个小时前,同学的钱包落在了一个公共活动中心,钱包里有几百元现金和各种证件。
刘金刚心里推测,可能有人捡了交到了宿管处。
于是他问同学:“你到宿管处问了没有?会不会有人捡到交到宿管那里?”
同学说:“问过了,没有。”
刘金刚打开查询系统,很快就看到,钱包是被一名保洁捡走了。
查到这就行了。
刘金刚跟同学说:“好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有没有结果都会打电话回复你。”
“好的,谢谢。”同学离开。
对于自己的第一次,刘金刚格外上心。他甚至觉得这个难度太小,几分钟就能知道结果,一点挑战都没有。
同学离开后,刘金刚接着往后面看,他找到一张保洁的正面照后,见捡走钱包的是一位大爷。
他把正脸照拍下来发给师父杨旭东。
为了后续的追踪和处理,刘金刚可以拍照发给师父或者保卫部的文景。
师父微信回:好的,交给我就是了。
刘金刚回:好,那我还要查什么吗?
师父回:不用了,刚刚问了安全管理办公室,失物招领处没人上交捡来的钱包。你把保洁捡钱包的那段录像存一下。
刘金刚:好,收到。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里传来武涛的声音:杨主任,保洁带过来了。
杨旭东回:好的,直接带到121.
刘金刚万万没想到,保洁大爷是被一辆带着警示灯的治安巡查电动车带过来的。
大爷穿得脏兮兮的,面容比视频里看到的更苍老,一脸未经打理的胡子略微花白。工作服已经看不出颜色。
大概对于安全管理中心来说,这也算是监控室成立以来的第一单,他们也格外重视。
所以来的人挺多。
武涛穿着保安制服,还带着两名保安。物业部安全管理中心的三个工作人员,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安保工作服,严肃又冷峻。
一大堆人在121里,围着一台电脑看监控录像视频回放。
趁他们都在屋子的时候,刘金刚走出去,看见那位保洁大爷站在z楼一层通道的暖气片旁边,局促不安又紧张害怕。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爷爷。
爷爷生前很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他。虽然一辈子没读过书,但爷爷总会教导他:要好好读书,别一辈子像自己一样,只能在深山里做农民。
他永远记得爷爷拉着他的手,慈祥地说:
“小冬啊,可要好好读书啊,以后考上大学,就可以去很多地方,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了。”
就好像突然有人给了他一拳,他心里很堵,很难受。
他闷得喘不过气来。眼睛和鼻子一下子红了。
老实说,刘金刚真的不确定,此时的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情绪。
也许是这位保洁大爷,瘦骨嶙峋的样子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爷爷很相似,也许他那种担惊受怕的可怜神情。。。实在是太可怜了。
刘金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他定了定神,走过去忍着眼泪跟他说:“别怕啊大爷,没事的。”
大爷的普通话带着很重的口音,他结结巴巴地说:
“钱包。。。我给了。。。带我来的。。。那个长得最高的那个人了。。里面什么都没动。。。我就是不知道交给谁。。。还没见到我们的经理。。。就是不知道。。。”
这时候师父走了出来,让保洁大爷进去登记。
刘金刚拉了拉杨旭东的袖子,说:“师父,可别吓着他啊!”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跑到厕所,无声哭了出来。
刘金刚在心里鄙视自己:我特么可真是一个有圣母病的臭男人。
可是他哭出来之后,依旧很难过。
久久都不能平静。
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人丢东西,也许能查到嫌疑人,但不会有结果。
但这样的捡拾者,最容易解决。还能算在破案率里。
刘金刚觉得自己总是走着走着,就越来越背离初衷。
或者走着走着,就偏离了航向。
或许,他一直都没有航向。
他从来都不知道要往哪走。
就比如这件事。他难过的一个点在于:软柿子到哪里,都是好捏的。
他害怕自己老了之后也会如此无力。
但却不知道如何改变现状。
一个在底层生活久了的人,要让他悲天悯人,还是有点难度。
刘金刚怕自己变得麻木,但也厌恶自己的软弱。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的难过,是出于对老人的同情,还是对自己只能在底层旁观另一个底层人士的狼狈。
他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保洁大爷被他们的架势吓哭了。大爷在暖气片旁边,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挂着眼泪,急于认错和弥补。
刘金刚以为这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他们这么大动干戈。
或许,根本原因在于:大家都太特么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