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来,有竹叶摇晃的沙沙声传来,纺织娘与其他昆虫的叫声连绵不绝,却更显夜色静谧。
云幽走到门前,将门框上的黄符撕下收入袋中,再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中,咔哒一声,门开了。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进来,大半夜的你想在那喂蚊子?”
进门之前,云幽回头招呼了柳月初一声,他的影子被身后的灯光拉长,黑漆漆的投落在地上,蔓延到柳月初的脚边。
柳月初摸了摸脖子,再次打量了一遍这座山头,并未在黑暗里看见什么奇怪的、类人的影子或其他东西。
他想,这可能是因为云幽的原因,毕竟他看起来还是很厉害的,作为一个能够御剑飞行的道士,他的住所自然不会有幽魂精怪的存在。
看着眼前灯火透亮的房子,柳月初知道,他的命运在今晚,在遇到云幽之后又一次发生改变了。
素白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天空,边缘薄而锋利,似乎要把人割伤,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明天在等着他。
呼——
柳月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迟疑,他迈开步子走向了房子,身形逐渐被云幽的影子遮盖。
————
“你识字吗?”
接客厅,云幽闲适的坐在主位,手边放着一盏茶,老神在在的发问道。
之前他已经问清楚了柳月初的身世经历,只得知他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农家子,没有什么背景,自己可随意揉圆搓扁,眼下还剩几个收尾的问题。
此时外面阳光明媚,有金色的光斑透进窗棂,鸟雀啼鸣都掩映在外面浓郁的碧绿之中。
柳月初跪坐在地,脖子上依旧贴着那张符,双手放在膝上,低眉敛目,接受着云幽的盘问。
听到云幽的问题,他老老实实答道∶
“些许认识几个字,但我没上过学堂。”
“脖子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这么大的出血量,你当时是如何活下来的?可有什么异常,或者你做了什么?”
云幽依旧对于柳月初脖子上的伤感到十分好奇,他体质特殊是不错,但他并未修行,归根结底依然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受如此重的伤而不死?甚至现在看来情况还相当不错,只是有些虚弱。
若能弄清楚其中奥妙,说不定紫府有望,云幽摩挲着杯盏,目光热切。
“脖子上的伤,是有人想抢我东西,我不给,还拼命挣扎,他就勒着我,用刀从我身后割的。”
“至于为什么没死,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躺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还有力气走路了。”
柳月初解释道,隐瞒了自己身上出现鳞片之事,说的话半真半假。
他不知道云幽对于妖怪的态度如何,但在开口时却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秘密,免得给云幽找了个正大光明对他出手的理由,虽然云幽对他出手的话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知道云幽对他不安好心,或许是觉得他太过弱小,不屑于在他面前隐藏,因此柳月初能清晰的感受到云幽的审视,以及那种隐秘的迫切。
云幽啜了一口茶,招手让柳月初靠近。
待柳月初来到近前,他伸出手握住柳月初的手腕。
昨晚那股奇怪的、身体里有东西在游走的感觉又出现了。
随着那股气流的游走,云幽的脸上又出现了柳月初曾见过的狂喜神色,他苍老深刻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待那股气流在柳月初的全身游走一遍后,他用手抬高柳月初的下巴,取下符纸,让他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柳月初不敢抬头,怕撕裂伤口,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将胸膛舒展打开,同时踮起脚来抬高伤口的高度,让云幽能够看的清楚。
血液已经凝结,缝合用的棉线已经变得深红近黑,伤口血肉裂开处开始出现了黄色和白色的分泌物,那是开始愈合的征兆,云幽‘嗯’了一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没有出现炎症,不错,你小子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接着道∶
“等会我再给你调配些外敷的药,让你好的更快。早点把身体养好早点修炼,否则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
说着他便站起身,出了接客厅到左边的厢房去了。
听到隔壁的开门声,柳月初落回脚跟,摸了摸脖子。
“养好了身体就修炼?恐怕是杀了吃肉吧!”
柳月初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目前并不知道云幽对他的谋算,但却已经牢牢记住了昨晚云幽买肉的场面,认为云幽与那些分割血肉的妖怪无异,是真的想吃自己还是用做别的用途并无什么区别。
隔壁响起了石臼捣药的声音,柳月初则开始趁机四处游走到处观望,查看楼房布局与布置。
但这里只是接客厅,虽然布置的淡雅大气,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些看起来好看实际却无用的装饰品。于是柳月初思考了一下,出了门向着隔壁捣药处去了。
走在廊下,柳月初再次审视了一番院子,四周绿意盎然,生长着竹子与各种草木,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药房并未关门,柳月初装作好奇的样子擅自走了进去,云幽并未开口阻止他。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柳月初不断收集着信息,他看向云幽,发现他正在专心研磨着药材,对他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头都没抬。
石臼内装着一团绿色的糊状物品,因为里面药材已经被研磨成泥,所以柳月初无法知道他用了哪些药,但想来他应该不会毒死自己,毕竟自己在他面前比一只鸡还要柔弱,杀自己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云幽的身上,照亮他花白的头发与瘦骨嶙峋的胳膊,那是老年人特有的胳膊,很瘦,上面长满了老人斑,皮肤松弛,血肉干枯,血管凸显。
柳月初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他,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浓郁的、掩饰不住的暮气,他就如同一颗即将枯死的病树,干枯焦黑的枝干上只剩下零星的、脆弱的嫩芽,一阵狂风或强烈的阳光都能让这最后的嫩芽死去。
这棵树需要水源,否则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生命,彻底变成一棵枯木。
“也许我就是他的水源。”
“他会吃尽我的肉,吸干我的血,嚼碎我的骨,以此来延续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