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
“几位都是身强体壮、气宇轩昂的好汉,又都敢走夜路,想来胆识也是过人。”
老叟说着场面话,恭维着,接着话锋一转:
“几位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村收留了你们,而那两只邪祟却也因此而被吸引到我们村子里怎么办?”
“哪怕是你们这种既有胆识又身强体壮的好汉,也挡不住那邪祟,被它们杀了一人,我们村里这么多老弱妇孺,他们如果真的遇上了,那岂不是必死无疑?”
老叟斟酌着言语,委婉拒绝了他们。
这是正常情况,深更半夜,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路上有难。
若是假的,半夜来访,定然别有目的,到时候引狼入室,岂不是祸害自己?
若是真的,彼此之间非亲非故,谁又会平白为了别人担上招惹恶鬼的风险呢?
张买办心头有些有些后悔之意,早知道随便扯个别的借口了。
之前受了惊吓,见到前方村落,一时间有些心绪起伏,没有考虑这么多,下意识说了真实情况,现在再想找其他理由也已经晚了。
“诸位好汉既然常走此路,应该知道,沿着官道再走上七里路,路边有着一座土地庙,庙内供奉有土地公土地婆二位神灵,也是颇有香火,想来区区恶鬼自然是不敢冒犯神威……可比我们这乡野村落要好的多啊。”
老叟劝说着,给他们指出方向,希望他们快些离去。
柳月初看了一下面露难色的张买办,又看了看说话虽软却毫不松口的老叟,冷不丁的开口。
与成年男性有着明显区别的嗓音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那两只恶鬼毫无人性,见人就杀,我等是时运不济被它们撞见,才受这无妄之灾……它们也不一定就会盯着我们,我们一走了之,而贵村作为这附近唯一的村子,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它们盯上。”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尤其是张买办,更是神色微妙。
柳月初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若是老人家愿意收留我们,两伙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别的不说,人气也旺些。”
“这……”
老叟面色一变,惊疑不定,他身后那几人也面面相觑,因为柳月初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柳月初趁热打铁:
“而且我叔叔是白蒲镇的义庄看守,与镇中桐花观里的各位道长交好。只要熬过今晚,明日天一亮就让我叔叔去请桐花观的道长前来诛杀恶鬼,毕竟这恶鬼是在贵村附近出现的,诸位也不想整日提心吊胆的吧?”
“我等也不白住,一个人头一两银子如何?”
张买办跟着也开口,以财帛动人心。
“这……哎,好吧,既然诸位好汉实在是遇到了困难,小老儿也不能见死不救,就按这位……”
“鄙姓张。”
“就按这位张先生说的办吧,我们挤一挤,腾出几间屋子来给诸位。”
最终还是银子打动了这位老叟,让他同意了下来。
“多谢多谢。”
“谢谢老丈。”
一伙人都喜不自禁,纷纷行礼道谢,他们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再也愿意走夜路了,至少今夜是不愿意了。
事情谈拢,众人便都放松下来,商队这边因为不用再走夜路而高兴,村子那边因为有额外的收入而开怀,一时间都比较满意。
至于商队所说恶鬼,老叟反倒没有过多在意,毕竟撞鬼之事只听说过在荒山野岭,在田间坟头,在深更半夜,在独自一人,还从未听说过在人群聚集的村落里撞鬼的呢,更别说村子里还养了这么多狗。
先前百般推辞不过是不想这么一伙身强力壮的汉子进入村庄罢了,只是那姓张的看起来一脸正直,谈吐之间也颇有礼数,不像是歹人。
而那伙人神色略有惊慌,更是时不时看向身后与周边黑暗,似乎在提防畏惧着什么,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更别说那姓张的还许下重利,自己多派几个小伙子夜里盯着他们就是,能翻起什么浪花?
他偷偷数了一下,一共九个人,那就是九两银子,对于低收入的庄稼人来说,这可是一笔较为可观的数目,而且只是让他们住上一夜,己方并没有付出什么,相当于是白得的银子。
两方商定之后,彼此稍微熟络了些,进入村子后不少村民都出来瞧热闹,男女老少都有,小孩子好奇的围着那匹马看个不停,年轻人则更多的是看向两位镖师手里的长刀,有向往也有畏惧。
那位老叟是这里的村长,此时正招呼几家腾出屋子,又来询问有没有用过晚饭,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马上派人去生火做饭,很是热情。
张买办也很上道,配合的点了几个菜,又要求了两只鸡,当然,这些都是要付钱的,是从腾出屋子的人家里买的,算是谢谢他们的屋子。
整个村子好似过节一般热闹,除了收税时,村里从来没有一次性来过这么多的陌生人,更别提他们还自带了神秘恐怖的色彩元素,让村民们都好奇不已。
有胆大的小孩子想要和柳月初搭话,打听撞鬼事件的过程和细节,但柳月初不说话时整个人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的样子,让那些跑到他面前的同龄人又都退去了。
无人打扰的柳月初站在屋前被石磙压的平平整整的晒场前,看着村里的男人们和商队的成员彼此交谈,很热络似的。
妇人们忙着杀鸡折菜,不需要干活的则三三两两扎堆聊天,似乎谈论的内容就是那些神神鬼鬼,身边围着不少好奇的小孩子。
村里的狗也跟过节一样,疯跑来疯跑去,一会去闻商队的马,一会去抢热水褪下来的鸡毛。
柳月初慢慢挪到墙边,靠着墙站着,他其实更希望能坐着,如果有个板凳就好了。
“你身上有很浓的鬼气,臭死了。”
一道细弱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吓了柳月初一跳,他转头看去,却是一只大壁虎,正趴在墙上,两只大眼睛看向他。
柳月初见无人注意这边,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是你在说话?”
壁虎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道:
“当然是我。”
“你、你是妖怪吗?”
柳月初的心脏迅速鼓动起来,说不好是害怕还是激动,下意识的换了几个姿势,想盯着壁虎看又不敢。
“我是妖怪,我是在这里生活的妖怪,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了,这户人家的男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柳月初机警的注意着周围,怕别人发现他自己一个人在墙角自言自语,他只趁着与壁虎交谈时迅速看它一眼,问道:
“那你为什么和人住在一起?故事里的妖怪不是都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吗?”
“因为我是这户人家的保家仙呀,这间房子刚建起来不久我就住在这里了,那时候这家的男主人还不是他,是他爹。”
壁虎往下爬动,离柳月初近了些。
柳月初不知道它口中的“他”是谁,但也不难猜,无外乎就是这家里的男主人,听这壁虎的话,它似乎是这家的男主人父亲那一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