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你今天分心了。”
“嗯。”
“棋局就和人生一样，时刻都不能松懈，你一松懈对手就上位了，你也就出局了，下一盘要好好下。”
汝熵点了点头。
汝妈妈笑了一下：“下一局小熵要加油哦！”她拿着手机，走出了大门。
汝熵看到了那串数字来电，没有备注，他在心里飞快的背了下来。
“计算力和判断力超强，失误率很低，有着上帝之脑一样的快速准确的决策能力，下棋风格徐徐图之，走成熟老练路线。”
声音来自他的头顶，他的声音尖锐里混杂着浑浊，像是鸭子的声音。
声音又继续说道：“这篇报道在我看来荒诞到了极点，好像世界上只有你一个棋手是天才一样，但是你想不想听负面的，比如行棋极端丶只靠计算丶不虑常识，经常因行棋过分丶不顾大局而招致苦战，你刚才选择了你不擅长的冲动攻击，没有想过后路，要不是运气好，你可不能和我对打，马上报纸和资讯就会这样报导你了。”
汝熵转过身，他穿着一身定制西装，大概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十五六岁，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说出的话却很刺耳。
他自顾自的说道：“看来你没有被我激怒，我以为一般的男孩都和我一样渴望别人承认他的优点和技艺。”
汝熵道：“你很吵。”
“诶！我是你下一局的对手，你这样也太小看对手了吧。”
下一局的对手叫张鑫鑫，业内称他为围棋界的星星，。他的棋胜率分别为40%，40%，55%，汝熵对上他有65%的胜率。
汝熵道：“对於我来说，你长得有些沧桑了。”
张鑫鑫气急败坏：“臭小子，我才十五岁，报道上说我的做局能力很强哦！”
汝熵眉头也不皱一下：“无所谓。”
张鑫鑫一张脸凑了过来，左看右看：“你怎么像是一个小老头一样，这样都不孩子气。”他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看了你今天上午的比赛，你下的有些孩子气了，心态不稳哦！”
他的嘴一张一合，本来有几分精明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一脸蠢相，汝熵不想和自以为是的蠢蛋说话。
张鑫鑫又斗志满满道：“你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做错事情还那么拽，那我一定得打败你才行。”在他的不懈围攻下，张鑫鑫眼前的少年终於正经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一团漆黑，鲜明而绚烂多彩的世界融不进他的眼睛。
十二岁的他看不出傲慢，也看不出其他的任何表情和神态，有一副与年龄不符的过於冷静的面孔，经常表现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孤僻。
汝熵觉得没必要解释。
汝妈妈一直站在身后，听到了他所有的话，笑容还是纹丝不动：“有资格做对方对手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对方的朋友，你们以后可能会成为朋友哦。”
张鑫鑫的眼镜反着光：“我和他只有冠军和亚军的关系。”
汝熵低头打开手机，晏一离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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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熵执白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
张鑫鑫抢先攻下了白棋下方三子，黑右下角围了30目，白棋岌岌可危。
周遭寂静的简直刺耳，只有秒表的声音。
黑棋一边扩张下方的大模样，一边对右侧的白棋进行搜根攻击，张鑫鑫试图掌握局势的主动，让白棋的两个断点不能兼顾。
汝熵看过报道，他的缺点在於判断能力的不足和后半盘的破绽，少年心气大就代表着容易漏，正式比赛是三盘两胜制，汝熵把外势让给了黑棋，对战一个回合摸清了他的实力。
只要选择让黑棋的“大龙”朝东或朝西转向，下棋就相当於解方程，必胜策略只要把他的棋子变成负十六分之三十五的状态就行了，用一般状态的非递归求解方法。
第二局是汝熵赢。
第三局开始的时候，张鑫鑫的脸皱成了一团，变得硬邦邦的。
汝熵面无表情，对於张鑫鑫来说，这只是他死前僵硬的彩排。
果不其然，中途的时候，他就失误下子，
汝熵将黑左边大块的根据地夺掉，提掉两子后的反扑，成为了杀手鐧，造成假眼。白棋延出一气，黑棋多出一个断，断掉了黑棋左边大块归路，杀局瞬间变成了死局。
白三角三子先把黑棋右下角逼回去，然后再看如何攻杀黑中央大龙。逼着他的黑棋往外面出逃，然后在它的右方以下缠绕攻击。
黑棋毫无翻身之处，白棋7目半大胜。
张鑫鑫：“难道你官子开始的失误是你计算好的？你故意漏掉了左下的一个交换使局面，给我逆转的希望却又在半目之地打住，非要把别人逼到无路可走，你的心也太黑了吧。”
汝熵打开手机，还是没有任何信息。
张鑫鑫继续语言攻击：“为什么不理人！很没礼貌诶，你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不可逾越，头上有了光环的家夥都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汝熵擡眼：“谁说的？”
他只是眼皮轻轻一擡，就能感到那无所遁形的视线轻扫过来，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给人崭露锋芒的凌厉，所有的东西在他的注视下都是灰蒙蒙的。
看来他在内疚和改过上没有一点天赋，对方心理建设方面已经无法无天，张鑫鑫计无所施，张鑫鑫只道：“大家都这么说，学校里都传遍了，看来你还是没有反思到位，自诩为天才，却被赶出学校，你说，你做的事情如果报刊登出来会怎样？”
汝熵依旧心平气和，越过他的威胁，走出了房门。
张鑫鑫：“你做出那件事竟然也不道歉，我警告你哦，没有人可以永远站在高处，站的越高摔得越狠。”
他的警告被记者们采访的嘈杂音盖过，少年目不斜视的走进了人海，少年的背影柔软，孤零零的，他无意再看什么，没有一个多馀的表情，他一句话不说，眼神淡漠，明明近在咫尺，距离却很遥远。
他和以前很不一样，现在的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而周围的人生动的脸显得滑稽可笑，张鑫鑫碎碎念：“半生不熟的样子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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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熵偏着头靠在车窗上，窗外只有不断倒退飞驰着的高楼和大厦，他的手不自觉的打开了信息框，没有一条信息。
汝妈妈：“小熵，鸵鸟镇上的学校怎么样？”
大人说话永远都是先假装说一些无关的话，再绕着十八个弯引入正题。汝熵不动声色道：“我只上过二十七天而已。”
汝妈妈：“你这次的围棋比赛赢了，有市里的学校过来找我，你可以回市里上学了，不比之前的学校差。”
汝熵：“为什么又要走？”
汝妈妈：“妈妈知道你在鸵鸟镇交到了好朋友，但是妈妈想给你更好的，以后阿一你也可以常常去看他，你的许多习惯还未形成，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如果你在一个小镇里面沈迷安逸，你就无法到达你命中注定的地方。小熵不是有很多计划吗？”
汝熵冷冷道：“那不是我想做的，那是你想做的。”
汝妈妈微笑静止不动：“你还不懂事，妈妈得对你的未来负责。”
“新学校在哪里？”
“是省重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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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永远都有两面，做错事不敢承认，最脆弱的事又不敢说，倾听了的事情也不一定会懂，喜欢也很容易会变。
&“为什么他们那么坚持？这一定是你的错。&“
“因为他们说那是对的。”
“我是为了你好。”
“为什么不去道歉？”
“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耽搁时间。”
“你还小，你不懂。”
他们戴着面具语言温柔，都是这么说的，所以，才让坏人获得了胜利，而坏人被打败了，他们也一点也不难过。
就算所有的概率数据都表明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审判，但他誓要铲除一切罪恶的正义感，宁愿最后的反抗只能是死在一个乌天黑地的牢笼，也不会拱手让出唯一的胜利。
他不是坏蛋，真正的坏蛋是某一个人，也是因为一种肆意妄为的横蛮，一种只许州官放火的权力。
就像是数学一样，每个公式的存在在世界上都是有意义的，但需要经过凿凿可据的证明才能认定某个结论。
汝熵试图用数学和物理来分析晏一离，可是量子物理学研究的是研究微观世界，不像是经典物理那样具有确定性和可观测性，尤其是晏一离那样子的，奇特的，不可思议的。
大脑都在超载运行，而从光速运行的航道上看得的风景，到底还是不能用量子物理来分析一个人，二者根本不是一个空间尺度的事物，一个是原子尺度，一个是细胞尺度。
汝熵不知道晏一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想，也有英雄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他和他想象中的英雄不太一样，他的脾气不算太好，直来直去，他不够理性，不知道吸取教训；他反覆无常，战术和学习层面上完全没有章法。
但又很好，他尽心竭力又温柔细致的给鸵鸟镇的每一个人解决烦恼和问题，在他的眼里，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变得可能了，永远站在他这边，能够沈冤昭雪的英雄，不应该是那种冷冰冰的精英大人们。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彩虹的头像亮了，汝熵点开来，晏一离：什么时候到，我来接你。
汝熵舒展开眉眼，浮起笑意，很浅很浅。
他想，他不应该让大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