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这个晚上, 尤其安静。
于是海浪丶晚风和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随着脚步声的渐近，是一个小姑娘的哼歌声。
她的声音很轻，但陆怡晴听到了。
她在唱歌。
“哆是一只小母鹿, 她最后会死在浴缸, 来是金色的阳光，他最后会被人挖肚肠，咪是我在称呼我自己……”
陆怡晴听到隔壁有人拉开了房间门, 是市长儿子。
他似乎被小姑娘吵醒了, 正打开房门查看动静，看到是她，就笑了。
他的语气亲昵又柔和：“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嗯？在唱的什么歌？真是淘气, 当心被周先生听到, 到时候可要狠狠地打你的小屁股咯～”
小女孩没有回答, 她反而咯咯咯地笑着跑远了。
地板被她踩出一串哒哒哒的声音。
陆怡晴翻了一个身，继续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 陆怡晴早起洗漱完毕, 出门吃早餐。
她环顾了周围, 没在餐厅里发现那个小女孩。
餐厅里很安静，气氛很是低迷, 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
虽然是那个有钱小开自己作死, 但船上毕竟是多出了一具尸体。
大家都很沉默地待在餐厅里, 女歌手也在, 她昨天知道男朋友死讯的时候比较晚, 那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在处理死去的那个小开的尸体，于是陆怡晴错过了她的表现。
反正她今天坐在餐桌边的时候, 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颐指气使，大发脾气。
但她的脸上也没有多少伤心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在切自己的培根煎蛋。
直到小助理端着一瓶开好的饮料，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的时候，她喝了一口，突然又开始了发脾气：“我都说了我现在戒糖，早餐已经不喝这个了！我要的无糖酸奶呢？”
小助理颤巍巍地道：“对不起，姐，可是冰箱里已经没有无糖酸奶了。”
“我花钱雇你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事事都跟我添堵吗？”女歌手不依不饶，“你难道就不能有点工作该有的态度吗？”
小助理看起来快要哭了：“对不起，姐，我下次会改正的。”
最后到底是市长夫人开了口：“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吧？”
其他几位男士都没有开口，大约都是觉得自己作为大男人却去插手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事不太妥当。
现在市长夫人开口了，房地産商第一个跳出来打圆场：“哎哟，不就是几瓶饮料的事吗？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这样吧，我把我的这瓶无糖酸奶给你，你呢，就把你的那瓶饮料给我，怎么样？”
房地産商太太见到丈夫又开始对别的女人献殷勤，脸上的怨气都快遮不住了。
她又开始使劲地在桌子底下掐丈夫的胳膊，然而丈夫根本不理睬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歌手，似乎要喷涌出热烈的火焰。
女歌手的确长得漂亮。
尽管她今天没有化妆，但胜在眉眼精致，五官秾丽，就算生着气，发着火，也无损于她的美貌。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有钱小开和房地産商，如此美艳动人的尤物，她就是乱发脾气也是无可厚非的。
陆怡晴看了一眼，发觉在场的几个男性里，好像只有周先生对于女歌手的美貌无动于衷。
其他几位，哪怕是老市长，也曾经对她侧目过。
她确实美丽。
女歌手看了一眼息事宁人的市长夫人和大献殷勤的房地産商，哼了一声，也不再开口了。
她把那瓶已经喝过的那瓶饮料转了过去，房地産商赶紧把自己的无糖酸奶推了过去。
他殷勤地冲女歌手笑了笑，然后接过了她的饮料，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很暧昧，直接将嘴唇贴在了她之前喝过的瓶口上。
房地産商太太的眼睛几乎能喷出怒火。
但她没有当场站起来拍桌子或者痛骂丈夫。
毕竟市长一家都在看着。
而且，她似乎也没能力和丈夫对峙。
毕竟之前私人医生也说过，虽然房地産商靠着岳父起家，但现在发达了，岳父也要讨好他。
因此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女歌手，如果眼神能吃人，她能活吞了这个狐狸精。
不过女歌手对于她投来的眼神却很无所谓的样子，她只当没看见一样，非常淡定地拆开那瓶无糖酸奶，喝了起来。
至于小助理，她站在不远处，正在抽着餐巾纸擦着脸和手，大约是在哭吧，没人关注她的动静。
餐厅再一次变得安静下来。
但这一次的气氛却变得紧张了起来。
最后，还是周先生打破了沉默，他站起来，说：“我吃好了，我现在过去看看故障维修得怎么样了，各位慢用。”
等他一离开，房地産商太太就跟着重重地放下了刀叉。
“我也不吃了，你们慢用吧。”
她的动作有点大，放下去的刀叉溅起了一点油渍。
不偏不倚，刚好溅到了陆怡晴的面包上。
陆怡晴：“……”
她刚刚把她的面包抹上了厚厚的糖浆蜂蜜果酱和坚果碎，正准备美美地和它来个约会。
然而——
毁了。
全毁了。
房地産商太太见状，立刻向她道歉：“哎哟，小姑娘，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陆怡晴故作冷静：“没关系。”
“哎呀，瞧瞧，都是小姑娘家家，有的小姑娘就是明事，懂理，有的小姑娘就是没教养。”她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人与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所有人，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她在内涵女歌手。
按女歌手这个狗不理的臭脾气，现在就该吵起来了。
但奇怪的是，她很淡定地吃她的早餐，喝她的酸奶。
半点不受影响。
房地産商太太自讨了没趣，她看看丈夫，知道他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至于市长一家，也不会帮她。
市长夫人看起来就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的样子，昨天晚上过来陪她，也只是出于好心而已。
大概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丈夫不会安慰她而已。
但房地産商太太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她盯上了旁边正对着自己的面包默哀的陆怡晴，想了想，干脆凑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姑娘喜欢吃甜食吗？我那里有一个小冰箱，里面有很多小冻点，你过来跟我吃一点吧，别饿坏了。”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陆怡晴：“好的。”
……她根本没法拒绝。
于是房地産商太太顺理成章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真的有一个小冰箱，里面放满了泡芙布丁双皮奶和提拉米苏。
她慷慨地把它们放到了陆怡晴的面前，顺手也拿了一个泡芙吃了起来。
陆怡晴咬了一口提拉米苏，环顾着房地産商太太的房间。
床上有两条被子，两个枕头之间的距离很远。
房地産商拿出了两只杯子，一只是游艇上自备的一次性杯子，还有一只做工精致的铁皮杯子。
她倒了点玫瑰花茶给陆怡晴，还顺手给她的杯子放了一包甜菊糖。
陆怡晴注意到，她没给自己的杯子放。
房地産商看她吃了点心喝了玫瑰花茶后，才开口问她。
“你觉得那女歌星怎么样？”
陆怡晴咽了一口点心，有些不明就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那个女人呀！”房地産商太太一拍手，“你应该还没有对象吧？”
陆怡晴想了想，道：“我有。”
就是已经死了。
“你有的话就更应该理解我的意思了！”房地産商太太说，“那个女人，一看就是个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你没看到她的那个眼神！啧啧！”
她一门心思要把陆怡晴拉进她的阵营里。
这艘游艇上没有一个理解她的人，也没有人能听她诉苦，她现在急需一个宣泄口。
也只有陆怡晴了。
陆怡晴无所谓。
反正只要给甜食，怎么着都行。
更何况房地産商太太的品味很好，她放在这个小冰箱里的小冻点也很不错。
“我告诉你啊，这女人在外面装得可好了，私底下又是另一幅面孔。”房地産商太太说，“要知道，她以前还和她那个助理营销是好姐妹呢！你瞧，谁家的好姐妹当得跟个丫鬟似的！真虚僞！”
她说得起劲，甚至还艰难地连了船上慢得要死的无线，把那条新闻翻给她看。
那大概是一位站姐的心动网账号，她每天都在po出女歌手的无数照片，其中一条动态，就是在夸奖女歌手：
除了我们姐，谁还能这么照顾助理啊！
那张照片一看就是是粉丝随手抓拍的日常照。
照片上的女歌手和小助理都拎着大包小包，素颜，常服，亲密地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
“你瞧瞧，营销得真像那么回事，令人恶心。”房地産商太太喋喋不休，“谁知道她私底下就是一个两面派的狐狸精呢！”
陆怡晴不吭声，她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突然发现那个站姐的头像似乎有些眼熟。
她继续啃着糕点，反正她也没拦着，没拦她就多吃点。
房地産商太太骂了好一会，见陆怡晴不接茬，只是狂吃，也泄了气。
“算了，你要喜欢吃的话，就多吃点。”房地産商太太把自己的盘子也推了过来，她支着下巴看陆怡晴吃。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吃点心，那个时候他在追我，天天买了点心送到我家来，我爸爸还说他不怀好意，几盒点心就想骗走他的女儿，我当时还和爸爸吵架……”
然而现在，爸爸已经年纪大了。
他站在他的女婿面前，却还要卑躬屈膝，刻意讨好。
至于她的丈夫，他的身边多了那么多的狐狸精。
多得令她生气。
她说不下去了。
……算了，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好跟陌生人说的。
陆怡晴放慢了吃点心的速度，她把最后一口泡芙填进嘴里，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太太，恕我冒昧，那只杯子是谁的？”
她是指床头柜上那只做工精美有花纹的铁皮杯子。
“是我丈夫送给我的旅游纪念品，很不错吧？”房地産商太太听她这么问，振作了精神，“虽然是铁皮杯子，但是做工很好，更难得的是，用它接白开水，喝起来也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我都根本不需要在我的玫瑰花水里加糖，怎么样，很神奇吧？你要是喜欢的，我回头问问他在哪里买的，到时候让你对象也给你买一个！”
她一改之前的失落，有些得意地炫耀起了丈夫给她买的纪念品。
这么看起来的话，他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大约都是被那群该死的狐狸精勾引了！
——噗，真是地狱笑话。
听到这里的陆怡晴没忍住，弯了一下唇，但她的心底由此也确定了几分：“那好像不是铁皮做的。”
房地産商太太愣了一下：“什么？”
“是铅制的杯子。”陆怡晴说，“铅离子就是会有淡淡的甜味，不过长期摄入的话，可能会慢性中毒。”
房地産商太太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小姑娘可不要不懂装懂还胡说八道！”
“烦躁易怒丶食欲不振丶抑郁丶腹痛丶疲劳丶失眠丶四肢无力和手足刺痛，这些都是铅中毒的症状。”陆怡晴慢慢地开口，“当然，还有些人，他们的牙龈上会出现蓝色的线条。”
看在吃了她那么多点心的份上。
陆怡晴想。
——甜门。
房地産商太太的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她似乎也在思考陆怡晴的话，半晌，只是咬着牙道：“小姑娘不要胡说八道！”
“它还会破坏生殖腺。”陆怡晴说，她盯着那只铅制杯子。
上面的图案是玫瑰花的简笔画，样式很简单。
房地産商太太站了起来，她看上去似乎想去摸自己的手机，但想了想，又咬着牙，道。
“你出去！先出去！出去！！！”
她的脸孔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陆怡晴还是因为她的丈夫。
不过陆怡晴已经吃饱了，所以她无所谓。
她站起身，向着门口慢慢地走去。
“祝您有个好心情。”
她礼貌地说，房地産商太太对此的回应是砸过来了那只一次性纸杯。
走出房门后，陆怡晴伸了个懒腰，看到下面的餐厅传来嘈杂而激烈的人声。
“快！他昏过去了！医生！医生！”
“不行！我没法确定！我们需要去医院！游艇的医疗设备太简单了！只能治疗外伤和发烧！他这明显是中毒！”
“快去喊他的太太来啊！快！”
是谁出事了？
陆怡晴刚想下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她回过头，看到小女孩站在客舱走廊的尽头，她抱着那只兔子玩偶，正在幽幽地看着她。
看到陆怡晴回过头来看她，她咯咯地笑着跑走了。
陆怡晴收回视线，看到市长儿子正急匆匆地跑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
“太太！太太！您的丈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