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以一副清点粮票的姿态去牢里“探望”呼衍珞,瞧瞧这人还活着没有。
呼衍珞早已自昏迷中醒来,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呻吟,遍布身体的内外伤和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动弹,抬手都费劲。
看到裴靖出现在面前,他恨恨啐了一口,“毒妇!贱人!你和宁宴就是一对蛇蝎夫妻!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凌辱我算什么本事!你敢不敢把我放开,我弄死你!”
“拿着刀都弄不死我,赤手空拳倒有弄死我的能耐了。”裴靖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我敢放,你敢跑吗?”
呼衍珞登时噎住,宁宴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根深蒂固,确如裴靖所说,即便裴靖敢放,他也不敢轻信,被宁宴看的笑话已够多了,也玩够了“狩猎游戏”,不想再被裴靖作弄。
眼看反抗无效,逃跑无望,深感绝望之余,他躺在地上,肆无忌惮地打量起盛瑾瑜,开始逞口舌之快,“你这算什么?冲冠一怒为男宠?你们大凉的官吏都跟你一样轻浮吗……长得倒是不磕碜,但这竹竿似的小身板能干什么?能教你欲罢不能?不如你把他送给我妹妹,我再送你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奴,让你见识见识啥才是真正的男人!”
裴靖打开牢门,将盛瑾瑜塞进去,“你试试他能干什么,要么你让他欲罢不能,要么他让你欲罢不能。”
呼衍珞尚未说话,盛瑾瑜先害怕了,吓得脸色泛白,把着狱门不许锁,“不行!快放我出去!”
裴靖遂开门放人,她并未当真要将这人关进去和呼衍珞作伴,只是听呼衍珞说到这里,便借势吓唬一下。
盛瑾瑜得了自由,一步跨到半丈开外躲起来,生怕裴靖冒出更奇怪的念头。
“看你穿得人五人六的也是个官,怎么想不开去做人家的男宠?脸都不要了!我们那里做男宠的都是奴隶……是不是这毒妇强夺了你的清白?把我放开我帮你报仇如何?”呼衍珞挑拨完盛瑾瑜,又回过头来嘲讽裴靖,“你背着宁宴找男宠,宁宴知道吗?还是你跟宁宴一起玩他?你玩上半个月,宁宴玩下半个月?”
“精神不错。”裴靖朝狱吏赞许地点了下头,吩咐往后每日除汤药外不必再提供饮食,等呼衍珞撑不住了再说。
呼衍珞闻言立马大叫起来,“你这毒妇!你不想要粮食了吗?你敢把我折磨死,我大哥定会替我报仇的!你挡得住他的血浮屠吗?我劝你赶紧把我放出去,否则等我伤好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里,让你什么都捞不着!”
裴靖认为其人所言有理,既然人已经醒了,继续关在这里确实不安全,眼下还有将近二十天才到月底,万一哪天这人寻死得逞,她岂不是亏大了?遂吩咐狱吏将人洗干净送去三堂,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如此呼衍珞依旧不满意,挑三拣四的斥骂声回荡在狱中。
知晓“粮票”精神百倍,裴靖便放心了,心情颇佳地溜达着往回走,如果盛瑾瑜不再跟着她到处闹误会,她的心情还能更好。
“裴使君今天心情不错,是因百姓眼睛雪亮,说我们有夫妻相吗?”盛瑾瑜低下头,凑到裴靖耳边说话。
裴靖翻了个白眼,“是因呼衍珞说我和凉国侯是夫妇。”
盛瑾瑜阴阳怪气地“哦”了声,旋即咬牙笑着威胁道,“你再敢提一次那个人,我便把他调离泸州,调去离你最远的地方,你看他离了你,还有没有建功立业和活命的机会!”
裴靖无情哂笑,“盛外郎真有出息,将这些手段用在争风吃醋上,妒忌心如此之重,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嫉妒乃人之本性。”盛瑾瑜从呼衍珞那里得了灵感,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你以为,宁宴不会嫉妒你跟陛下的事?还是你以为,陛下不会嫉妒你跟宁宴的事?他们兄弟二人迟早反目,至时你帮哪一个?帮谁都不如帮我,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坐观虎斗,从中渔利。”
“你怎知我不会先除掉你?”裴靖轻蔑地瞥了盛瑾瑜一眼,“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同一边的,你却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你先死。”
“卿卿所言,夫深以为然!”盛瑾瑜竟表示赞成,压低声音调笑道,“昨日我们痴缠一夜,极乐妙不可言,夫于卿之情深意切,越发不能自已,此生注定不舍离卿而去,故愿听从卿之心意,死时携卿一起下地狱,绝不留卿一人多活半刻!”
有病。
裴靖腹诽着,伸手将狗皮膏药似的紧贴在身后的男人推去一旁,如驱蚊蝇。
未几,洗刷干净的呼衍珞被抬回三堂,裴靖坐在案后处理公务,他躺在榻上“呱啦呱啦”说个不停,正要再威胁几句,却被不胜其烦的盛瑾瑜一耳光扇晕过去,脸颊肿得像个猪头。
晚食时分,裴靖听闻呼衍珞一整日未饮食,担心其人饿出毛病,便指使盛瑾瑜再把人扇醒,顺便语重心长地叮嘱呼衍珞,扇他耳光的是盛瑾瑜,不是别人,至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找错人。
呼衍珞气急败坏地大骂不止,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如若不满足,他便绝食而死。
既然如此,裴靖实不好拒绝,只好听其建议,断了饮食。
今日晚食恰是羊肉汤饼,里面还放了南椒,香气浓郁,格外鲜美。
呼衍珞直勾勾地盯着汤饼,只忍了两刻钟便要求给他也来一碗。
裴靖教人扶呼衍珞下榻,安置在她身边,再上一碗菜粥。
呼衍珞捶案,“凭什么你们吃肉,我喝粥?”
裴靖不耐烦地乜他一眼,“爱吃不吃。”
当看到盛瑾瑜亦同案而食时,呼衍珞再次极不满地叫起来,“他一个男宠,凭什么上桌吃饭?”
盛瑾瑜骄傲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男宠好歹占个宠字,你占什么?你一个战俘都能上桌,我为何不能?”
呼衍珞将小木勺摔在碗里,“不与尔等贱民同案而食!”
裴靖扬手将其另外半边脸也扇肿了,将碗丢到地上,令其蹲在地上吃,“宠物也占个宠字,满意了吧?”
“裴靖!你欺人太甚!”呼衍珞抹了把流到下巴的鼻血,目眦欲裂,“等我伤好了我弄死你,把你发配到血浮屠做军妓!”
“别逼本官在心情好的时候揍你。”裴靖反手将呼衍珞放倒在地,用力扣住此人脖颈,神色阴鸷刺骨,“请十三王子务必认清形势,这里是大凉黔中道泸州,不是草原,王子在这里招惹本官与寻死无异,杀了你,本官一样能拿到粮草。”
呼衍珞被掐得脸色胀红发紫,活像个煮过头的茄子,他翻着白眼,大张着口“嗬嗬”喘气,两只手死死抓在裴靖的手腕上,抽搐似的乱蹬腿。
裴靖瞟了眼脚边被踢得直打转的粥碗,好心提醒道,“当心些,胆敢踢翻这碗,我把你全身的骨头打碎。”
呼衍珞不敢再蹬腿,但又着实难受得厉害,只能去掰裴靖的手,怎料这手如钢爪一般,他越是挣扎,便扣得越紧,隔着手衣都能感觉到手指表面的僵冷,莫名的煞气更是吓得他浑身直冒冷汗,“放开……我……”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求……你,放开……”
“本官说过,待敌人并不仁慈宽厚,记住本官的话。”裴靖再次好心提醒,随即将呼衍珞甩在地上,拾起粥碗重重地放在案上。
安歌扶起瑟瑟发抖的呼衍珞坐回座上,将小木勺塞回他手里,柔声劝他快趁热吃,他现在有伤在身,不宜食荤腥油腻。
呼衍珞哆嗦着手舀起一勺,刚送到嘴边,便听见裴靖那边有动静,不禁吓得手一抖,木勺再次掉回碗里,眼泪紧跟着落下。
众人看向裴靖,似有埋怨之意,怪她何故又吓唬人家孩子。
裴靖方才只是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而已,本想再喝一口,无奈黏在身上的各道目光过于炽热,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蹑手蹑脚地放下碗筷。
盛二偷偷瞄了裴靖一眼,刚好与之视线相对,那双眼睛里明明无波无澜,他却忍不住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贴近盛瑾瑜,恨不得将脑袋藏到碗里。
盛瑾瑜见状哑然失笑,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盛二的脊背。
安歌认为盛二的反应是在抹黑裴靖的形象,回头又跟盛二吵了一架。
盛二现在很怵裴靖,这种畏惧心理慢慢转移到了安歌身上,安歌再骂他时,他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只会跑去和盛瑾瑜告状。
盛瑾瑜得了个好借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缠裴靖,一天到晚问东问西,不管是否与他有关都要问上两句。
裴靖懒得理他,无视他所有的疑问与好奇。
“不说也罢,我对别人的事也不感兴趣。”盛瑾瑜无所谓裴靖是否回答他的问题,他真正好奇的另有其事,“不如你先帮我解答另一个疑惑,去岁冬狩,你如何使我所有的目标都抱病在家,逃过了我的捕杀?”
裴靖大发慈悲地说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他们是自愿的。”
“哼,果然,人都是贪生怕死的。”盛瑾瑜对那场冬狩的失算一直耿耿于怀,好在并非完全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