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寝院里头仍点灯,侍卫于屋外站着打盹儿,他胃中翻涌难受至半夜,呕吐过几回,这才半身坐着瘫靠床栏,猛吐出一口气,浑身消停下来。
瞥眼瞧去,榻侧床案上放着一白玉莲纹盏,里头盛橘皮酸汤,乃袁冬月于茶肆买下,用以给他醒酒的。
祁寒收回眼神,将褥子掀开,起身覆上一暗玉紫蒲纹披风,缓缓踱步朝屋外走去。
空气中漫着阴冷水汽,他只觉眼眸酸疼,喉间干涩,胸腔中憋着一团吐不出的气。
“王爷,您──”
屋外侍从从打鼾中惊醒,忙作揖道。
祁寒只挥手示意其不必随他,接而和紧了披风,缓朝府邸庭院中去。
秦王府真真寂寥。月光洒下,将周遭由黑镀为暗银色,物像倒也渐清晰,偶也能听得几处丛景里头传出簌簌声响。
应是个活物在里头。
祁寒从袖口中拿出那柄玉笛,摩挲番流苏,又捏于掌间,想此刻圈养那几匹驴恐亦入眠,只便自个作乐罢。
身姿拔立,缎绸淌泻又几折,面若冷雪,厚发披肩鬓丝散。墨睫连线,薄唇自平。
冷风侵袭,一片枯叶又悄落,玉笛横吹,一曲清音催人醉。笛声悠悠,罩满府邸。
更甚凄切。
凉风灌体,他打一冷颤,将玉笛收入,身后却似听得枯枝折断之声响。
他心中一紧,猛回头。
“什么人?!”
只见得黑暗中,不远处石径那立了名女子,身型丰腴饱满,恰至好处,瞧不甚清模样,却可见红唇妖娆,能辩得乃中书侍郎之女金姝。
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金姝对上祁寒眼神,只为此声惊得一颤,更提手中食盒,颤言道:“王爷,臣女已为您熬好醒酒汤。”
他眸子阴冷下去。
半夜三更,今日真是见了鬼了。
他最恼有人此刻前来打搅他,却好在酒已醒了大半,神志渐清。
“金小姐此刻不在金府好生安寝,跑来秦王府做甚?”
他压着怒气,却作不得平素的随性有礼,话语间仅剩平淡。一面将玉笛收入袖中,一面扭眼正过身质问她。
“殿下可是忘了,臣女自殿下回府便一直在您身旁伺候,本是见床塌旁的橘皮酸汤已凉,便亲自去膳房熬过热乎的,回屋竟不见殿下,遂起身来寻。”
话语娇滴,杂着埋怨。
他瞳孔微缩,自己竟醉到此等地步了么。
遂默言朝其踱步去,金姝抬眼,那阴冷压迫之感渐近,然虽有几分慌乱,仍立着未有半步后缩。
既停,祁寒垂眸,这才看清,其发丝同衣衫凌乱。
心中恼怒更甚。
“你爬上了本王的床?”
金姝抬眸,只觉他眼中浑乃怒意,仿佛下一刻他便能抬手捏碎她的颈骨,只下意识抬手梳理番发鬓,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谁派你来的。”
从他口中吐出的几字,即刻覆上冰意,气氛紧绷。
“说──”
金姝猛吓一跳,食箱“啪嗒”砸落在地,她垂首去看,浑身尽显慌乱,只又站直身:“并无何人指示。臣,臣女仰慕殿下已久,听闻殿下醉酒,着实心急,便擅自入府──”
“本王不需要人伺候,更不需你仰慕”
“请金小姐回府。”
说罢,祁寒绕过其身,走去寝院,并无多余动作。
“殿,殿下!──”
“可此刻夜深风急。”
金姝赶忙回首朝他喊道,伸手和紧了衣裳,遮住外露的肌肤。
“回府。”
“别让本王赶你第二遍。”
第015章 第十五章
(十五)
虽为五品文散官,袁冬月却甚是勤政,三天两头朝宫里跑,佐御史大夫以公文要务。
大小事宜她前辈子都经历过,对于些许地方问题亦或政策,所提之措举常乃一针见血,引得大夫赞不绝口。
“闻蝶──,江青道薛家的美人拳可买来了?”
终于回府,尚未入庭院,袁冬月便朝里间唤道。垂首过久,倒觉肩颈酸疼,她只扭扭身子,期待着闻蝶拿过那美人拳,好生替她锤上一锤。
过了半会竟不听回音,她遂走进屋内朝四处张望番,确实不见闻蝶人影。
这丫头跑哪去了?
袁冬月走出庭院,沿着抄手游廊,忽闻夫人梁氏之宅院传出闻蝶痛声叫唤之声响,她心中一紧,拔步赶去。
“住手!”
袁冬月止住脚步,连忙喝停,那长约三尺的木板才未得落下。
眼前闻蝶跪坐地面,垂头,双手颤抖撑地,嘴角垂下丝拉血条,粘落地面,又见得后背衣裳褶皱,沾尽灰污。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顾不得礼数,只冲上前去,同是蹲下护住闻蝶,抬眸狠狠盯向袁俞月。
“小月!你竟还护着她?你难道不知就是她在背后搞鬼,害得慕容公子悔婚么?”袁俞月咄咄逼人道。
“真是以下犯上的贱骨头,还欲勾引主子的郎君!看我不替小月狠狠教训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