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所在的物流公司迎来了快速扩张时期,从她刚进来的十几个到现在三四十员工,原有的办公场地显然不能够容纳这么多人,公司又将隔壁二百多平米的写字间一并租了下来,她每天两个办公室走,有时忙得脚不沾地。
在她的协助下,公司又增设了运价部,新招了一个短小精干的小姑娘负责这个工作,可能是性格太接近老板娘吧,对她一见如故,没来由的偏爱三分。虽然没经验,但小姑娘脑袋活络,柳云稍微点拨一下很快就接手了,做事风风火火,一股子干劲和朝气。
本月底的例会是柳云主持召开的,她先让各个部门负责人汇报了本月的工作,再让超额完成任务的同事分享成功的经验,接着和未完成工作任务的部门分析原因,和大家一起讨论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以及客户的投诉意见,最后对本月的工作做归纳总结并分派下个月的任务指标。散会时又提醒各位在工作考核表上签字,不要忘记明天要将下个月的工作计划表e-mail到她的邮箱。
她现在开会已经能侃侃而谈,收放自如了,早已不是刚来深圳那个人多一说话就脸红,穿着土气的小姑娘了。如今的她一身得体的套装,淡扫鹅眉,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标准的白领丽人气质。
星期六下午收工后她约了凌子在公司大楼附近新开的一家台湾西餐厅喝下午茶,凌子说公司临时有事要迟到半个小时,柳云先到了西餐厅找了间靠窗户的座位,向侍应生要了杯cuo后,就从包包里拿出一本英文版张恨水的《京华烟云》,倚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了起来。冬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惬意极了。
有一幕曾无数次在她脑海里浮现过,在屋后的草坪上,如果买不起的话那一定也要在客厅靠窗的碎花沙发上,或者是阳台一隅的秋千椅上,她和先生静静的坐在那里各自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孩子在草坪上或者客厅里玩耍,最好是个男孩,因为母亲只生了她们姐妹俩,一直希望将来有个男孙,而母亲正在楼下的花园木桌上和一群老头老太打着字牌,儿子偶尔跑过来撒撒娇,她会放下手头的书抱起他在怀里亲几下,先生会嗔怪她太宠儿子,也凑过身来轻轻地拍儿子pp几下,温柔地吓斥他,最后小家伙会跳进先生怀里耍赖,而她则满眼笑意,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直到侍应生过来问还要不要续杯,她从才刚才的幻想中回过神来,还来不及收拢嘴角的笑意就示意再续一杯。
好梦被惊醒总是令人失落和惆怅的,梦里的那个他该是谁呢?最终又会是谁呢?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书本,端起陶瓷杯小呡了一口,和着未加糖的咖啡吞下去,有点苦涩而后丝丝甜密。
那时的她刚来深圳没多久,在一家职业介绍中心做着行政文员,和凌子一样白天上着班,晚上去上课。她最喜欢上《国际贸易实务》这门课,倒不是对书本还是贸易感兴趣,她只喜欢主讲老师赵子文的讲演。
赵子文二十七八的样子,剑眉星眼,身高目测一米七八左右吧,谈吐风趣幽默,旁征侧引,愣是将一门寡然无味的学科讲得妙趣横生,有时下课了同学还会缠着他多讲几分钟。
据小道消息说他是福建人,**经贸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内地某国营进出口公司工作,因为不习惯太多繁文缛节,后转到深圳组建分公司。因和这家助教机构的老板是好朋友,而且当时机构也非常缺少这种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操经验的老师,加上自己本身也喜欢纯粹的环境例如课堂和渴求知识的学生,于是带了几门和国际贸易实操相关的课程,科科都反响不错,教学颇得学生的喜欢,今年又续了一年约。
这种带课方式不同于正规的院校,基本上是上课即来下课即走,老师和学生的交集不是很多。有一晚天气很热,课间休息时柳云出去买了三罐王老吉,先递给凌子一罐,又不经意的放一罐在赵子文的讲桌上,什么也没说就回到了自己座位。
凌子拧开后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完了还大声地对柳云说她这几天正上火,她这时送凉茶还真是善解人意,赵子文也朝柳云笑了笑,谢谢她的好意,没想到她一接触他的目光脸噌地红了,心里像一头小鹿乱撞,连忙低下头作翻书状,赵子龙也怔了一下。
像一池春水破开了涟旖,柳云开始无时不刻地想着赵子文,上班刚闲下来她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下班上其它老师的课时她也会想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其它地方带课呢?抑或者是不是陪女朋友一起逛街?
想到“女朋友”三个字她心里一阵酸涩,一会儿又安慰自己他应该还不会有女朋友,或者有女朋友说不定也分手了,你看他讲课时讲到现实处还有点愤青,不过说不定正是他女朋友给他压力他才做兼职的呢?
柳云一会儿想西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暗自伤心一会儿又独自欢喜,用凌子的话说她最近有点恍惚,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很想告诉凌子,又怕她嘲笑自己发白日梦。
这是自己的初恋吗?柳云不知道,因嫌弃妈妈连生三个女儿所以父亲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是摔锅摔盆吵架不得安生,因为家贫,也因为家里没个男人,一年冬天最小的妹妹全身发烧没有及时就医导致小儿麻痹症一只腿终生残疾,让她从小就发誓长大后赚很多钱甩在那个不称职的“男人”脸上让他后悔当年的抛妻弃子。所以整个学生时代根本无暇谈什么早恋,当然也没碰到心仪的男生,再说班里的那些男同学她压根儿就看不上,倒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只是觉得他们太幼稚太不成熟了,她喜欢成熟大气能给她安全感的男生。
赵子文无论从外表还是自身修为都符合她这么多年脑海里幻想的男朋友样子,再说女人都是先崇拜一个男人再爱上他的,何况是学生对老师,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本来就不是对等的,要不琼瑶当年的《窗外》会卖得那么疯狂。
是恋爱吗?为什么自己觉得那么苦涩,是暗恋吧,只有暗恋才会给人又甜又苦的感觉,你炽热地爱着某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为那个人眷恋千百回,暗潮汹涌,时刻担心胸中的那团烈火蹦出来燃烧了自己,可表面上还要装得处世不惊,而那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柳云每天眼巴巴看着日历,盯着被打了无数三角形符号标记的日期,那是有赵子文课的,她想见他又怕见到他,这种矛盾的心态折磨的她日益憔悴。没办法,晚上上课时她总是竖起耳朵收集有关赵子文的一切事情,有时甚至故意引发话题先说几个不相干的老师,再将话题引向他,拾遗同学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自从那晚送饮料后,赵子文也有意无意地关注起柳云来,有时他会朝她那边看看,正好碰上柳云炽热的目光,他会很尴尬地侧过脸去,她也会马上低下头,让脸上的团红快速地消失在假意的翻书中。
他不是不懂得一个二十岁青年女子炽热目光背后的心思,他也明白女子纯真的心纯洁的爱恋一生不会有几回,所以此刻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可他呢?几年前一起分配到当地最大的进出口公司,他和她,是多么的郎才女貌,心意相通,可最后她不是嫁给了公安局副局长的公子了么?不然,他也不会放弃一切空无一身来深圳。
他是她的初恋,而她却不是他的。
有次晚上下课后,她肚子疼便让凌子先走,等她从学校的洗手间出来时发现赵子文一个人微笑着站在走廊处,像是等她。柳云脸又红了,连忙低下头准备匆匆地逃走,经过他面前时尽管步伐仓促,但赵子文还是轻轻地拉住了她斜挎的背包袋,时间像定格了一样,她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手里还握着那根黑色的包带一声不哼,两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轻声说:“很不想见我吗?”,听到这句话柳云的眼泪霎时扑簌扑簌像断了线的珠子样往下掉个不停,看到她哭了,他很惊慌,手足无措地翻了公文包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柳云看都没看就接在手里抽出一张擦眼睛。
直到学校走廊的灯自动熄灭,柳云和赵子文才一前一后地走出校门,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他送她上了公车,自己也随后坐了后面来的一辆巴士。
再以后上课赵子文尽量避开柳云的眼睛,柳云更憔悴了,还好很快那两年的课程就结束了,毕业考试凌子倒考了总分第二的好成绩,柳云则还差几门才毕业。
凌子也觉得柳云最近一段时间神情怪怪的,问她也不肯多说。有一天她问凌子如果她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办?凌子想都没想随口就说:“那就直接告诉他呗,成不成也要做个明白鬼。”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又凑到柳云身边,八卦地问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柳云忙说哪有,真有的话也一定先让让过目,凌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