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两个礼拜了,她渐渐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这样每天“希望,失望,绝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几乎餐餐都是馒头配榨菜,最奢侈的就是月经那天在早餐铺点了一个漕水蛋,三个白花花的海子蛋呀,还加了白糖,她放下碗时如果不是人多都很想把碗沿舔干净,可能是她一辈子觉得最好吃的漕水蛋。
马上就是腊月了,招聘的公司渐少深圳人也准备返乡过年了,可她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晚上几个女孩一起聊天时说明天去润*应聘call台小姐,是其中一位的老乡介绍的,因为快过年很多员工回老家现在很缺人,约了凌子一起去。
第二天早上几个女孩坐着公交到了润*公司,面试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可能是熟悉人介绍的,她只是让每位女孩读一张他们早已准备好的文纸稿,当凌子按要求读完两遍后,中年女人思考了下又让她再读一遍,读完还是摇了下头说你的声音不太符合要求。
一起来面试的五位女孩录取了四位,只有凌子一人没有录取,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她不好意思跟她们走在一起,便找了个理由说等会儿去老乡处,估摸着她们走远才敢从楼道底的洗手间走出来,实在忍不住一个人在过道偷偷抹眼泪,已经找了这么久了还是找不到工作,或者深圳不欢迎她这样的人吧,手上还剩下最后几百元钱,她想还完阿桃钱就回老家去。
一位身形清瘦长得很帅气的年轻小伙手拿一摞文件经过,像是过来开会或者送资料的,可能注意到她哭过又退回来问你有什么事,凌子抽抽嗒嗒说四个女孩都应聘成功了就只有她一人没录取上,他听了回办公室倒了杯塑料杯的温水给她说:“去其它地方试试看吧!”神情温暖目光温柔。
很简单的一句话,陌生人无意间的善良之举,给这位初来深圳却一直碰壁的小姑娘很深的安慰,让她又想起一路碰到的好心人,这些陌生的萍水相逢的人给了她温暖帮助,深圳是一座温暖善良的城市。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清瘦长得挺帅气的年轻小伙日后居然成了深圳乃至全国最知名的人物之一!
晚上大院里很热闹,人多了许多,同房间的几个女孩可能是去工程兵那边吃晚饭,回来还给她带了一碗川味面条,她边吃边嘤嘤哭了起来,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独自在千里之外的异乡,没钱没工作没朋友,多么的孤单无助啊。可一路也遇到那么多好心的人,吃着碗里的面条,想着白天事,她还想留在深圳,可没钱没工作怎么活下去呢?
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啊?她问自己。
突然,脑袋里像石光火炸裂一样:不是一直担心自己会饿死在深圳么?她脑袋里迅速收集所有与深圳有关的新闻、传言,有各种死法的:自然死,车祸,谋杀,自杀,甚至黑社会火拼被杀的......但从来没有听过深圳有活人饿死的报道,她从来都不是老天爷厚待的人,更不是老天爷眼里特殊的人,特殊的好事不会有她,那从来没有发生的“饿死”特例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既然不会被饿死,那意味着一定有其它的可能出现,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反正她是不会死的,既然不会死,那还担心什么,总有出路的对不对?
想开了这点,她突然不再害怕了,脑袋也开始异常兴奋,她像一个老僧样不停的回想过往的日子,观想察觉当时的内心,体梧到鲁迅所说:“虽然我一直在解剖别人,但更多时候我是在解剖自己。”有时,剖析自己比剖析别人困难得多。
第二天,她精神抖擞的去了新开的深圳书城,前几天她看报纸留意到全国书展要在深圳书城开,她想,即是书展那书一定很多吧,趁着人多她只去蹭书看不会被营业员盯着不买不好意思吧。
1元的公交只能坐到上海宾馆,好在这条大道她每天都要用双脚丈量,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深圳书城,嚯,好壮观的一座高楼,和印象中的武汉新华书店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好不好,足有三十多层楼高吧,而且地基也高达几米,爬几十层台阶才到一楼。
不到十点,已是人群涌动,二楼挂着砾大的横幅广告“第**届中国图书博览交易会”,凌子顺着人流,走进大堂,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各种书籍,琳琅满目,她像一个饥渴的孩子样这本书摸摸,那本闻闻,每一本都想看,最后挑了小时候一直期待的线装本《红楼梦》翻阅起来。
时不时有中学生模样的小女生小男生问她《花季雨季》在哪里,她本来担心营业员白眼结果倒干起指引员的活了,后来看到人越来越多,就找了楼梯口的小角落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继续翻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子听到有工作人员喇叭声请大家不要惊慌听从指引的,她抬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吓得她一大跳,唉呀,大厅里早已人山人海,有架子上的书被挤跨了,人群越来越多,有人尖叫有人呼喊,更多的人被后面拥挤的人不停的往前推搪,有烟火的报警声响起,工作人员的广播声,一时间乱得惊心,凌子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赶紧的抱住旁边的铁围柱,生怕被人群挤走,好在她这里是边角落里,拥挤的人群是在往二楼或者出口处汹涌。
她像一只猴子样紧紧的抱着围柱,心里又惊又怕,不过更多的是兴奋,这样特殊的日子这么特别的景象,居然被她碰见了,而且,她也是曾经一员啊。
因为太多人想看书才引起的这个骚乱,恐怕全世界全中国也仅此一回吧,她望着一张张年轻却满含生命热情的面孔,不由的内心感叹:
深圳,真的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啊!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她心里小小的握了下拳头。
人群在十几分钟后慢慢的疏散了,她看得意犹未尽,非常大手笔买了三本书,一本是她看了大半天的《红楼梦》,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还有一本是《周恩来传》,然后一脸满足的坐上去蛇口的204路大巴。
昨天打call机阿桃时叫她今晚过去,说有她的信件。
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公交,阿桃家里多了几个年轻男人,介绍说是她弟弟,凌子朝他们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是老爸的信,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中说已经从大舅那里知道她在阿桃这边了,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如果缺钱的话就寄一些过来,要她不要苛待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多注意身体......
虽然是家常,可字里行间全是老爸的殷切关爱,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又看到有这么多人在不好意思,想忍住又控制不住,低着头拿手不停的抹眼泪,惹得阿桃和她两个弟弟大声的笑了起来。把话题转向她手里提的书,问是什么书,凌子这才停止啜泣小声的回答着。
他们啧啧了两声,说现在还有人看什么诗集,来深圳的人都是赚钱的,凌子没做声。
阿桃见状对她说:“你爸也写了一封信给我,拜托我照顾你,可惜我这里也不长久,你爸的钢笔字真好啊,看起来蛮有文化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这个是什么?”阿桃又从桌子递过来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
哦,原来是深圳红十字会寄过来的。
“我前几天路过华强北看到有献血车,就去捐了200cc血。”
“哦,原来是这样,吓得我半死,还以为你是卖血了呢。”阿桃松了口气笑着对她说。
“还有人捐血?”年龄大点的年青男人咂了咂舌头,不置可否像看个怪人似的望着凌子。
凌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想当时也是偶然经过献血车临时决定献200cc的,没想到居然还写了感谢信过来,心里不觉有一丝温暖。
趁着还不是太晚,她走到楼下小卖部公用电话给老爸信上留的堂姐婷婷号码打了过去。
“喂,婷婷吗?我是凌子。”
那边传来的居然是婷婷的哭声,她也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晓得怎么劝慰,因为此刻她也想好好的大哭一场,可这路边人来人往的,有点不太妥当吧。
好像哭了很久,话筒里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哭音,说是听说她在深圳一个人没有地方住很担心她,凌子刚刚憋止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
是啊,这几个月来特别是现在遭受的委屈,困难,惊慌,害怕全部翻滚了上来,在这样一个会为她困难悲伤哭泣的亲人面前她真想嚎啕大哭一场,不过,如果她也大哭,婷婷应该会更担心吧.
“没事,我挺好的,深圳真的很漂亮啊,我在这稳定了你放假也过来玩啊.”她噙着眼泪笑着对话筒的亲人道。
待她上楼时,阿桃正在把一叠暂新的钞票给她大弟弟,她心突然又抽搐了一下,姐姐这样赚的钱弟弟用得坦然么?
晚上她和阿桃睡床上,两个弟弟打地铺靠门边,第二天临走时她想把借的钱先还给阿桃,阿桃坚决不要说等她工作稳定了再还也不迟,还告诉她说要回老家过年了,明年她想在武汉和朋友开一家铺面,以后回去了再联系。
她一下子呆住,既高兴又伤感,高兴的是阿桃有了好的前程,伤感的是在困难中帮过她的人又要分开,再见不知要何时。后来她试图联系过阿桃,可她好像不想和深圳遇见的人再有瓜葛似的,换了bp号码后都联系不上她,梅梅也不知道。
很快就过年了,她还是住在那个多人间,那几个女孩说是趁着过年多做点提成,也是准备过完年再到公司附近租房子,可能每天话务太多,回来了直接躺床上一声不吭,凌子也不好打扰她们,各个公司也放假了,她就在宿舍里看书算过了春节,当然不敢告诉家里真话,说找了工作,买不到火车票,明年再回去。
过完年二月底,她又开始应聘,这次很幸运,一次面试就通过了,是八卦岭的日资企业,工厂包住,于是她又告别了居住两个来月的十元店,命运的齿轮似乎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