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了砒霜。
那俩人亲眼?瞧见银针在接触自己的饭食后骤然变黑,双双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上头要灭自己的口,再也不对学派抱有救自己出去的希望,登时倒戈相向,将事情的全?过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这件事一开始确实只出于简单的个人恩怨,但彼时今古文经学两派已水火不容,那今文经学派的官员心中不忿,便联合同学派的洛京尹副手,稍加搅弄,害死了胡娘子?丈夫一条人命。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满洛京皆知,他们?心中惶恐,便向上头求助,随后便是马燕派三?个杀手灭口被抓一事。
查到现在整件事其实已经清楚明了,但是因为那三?个杀手已暴毙在流放途中,死无对证,且此二人并未与马燕直接沟通,也没有通传信件,仅凭他们?二人的口供并不能置一个乡侯于死地?。
律法不能惩治马燕,但舆论可以。
文照及时更新了《陈公传》,以陈潜的视角还原了整个审案过程,几乎是指名道姓地?说出马燕就是那个派遣杀手试图灭胡娘子?口的人,并且马燕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下棋的人潜藏于今文经学派那顶巨大的保护伞之?下,无人能动。
正如周梧所说,平头老百姓哪儿懂得什么今文古文,既然他们?不懂,文照就用最简单生动的方式告诉他们?,今文经学派都是一群坏蛋,古文经学派才是好人。
效果很显著,马燕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彻底烂了个稀碎,连带着?今文经学派在民间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道德、学术、舆论,古文经学派至此全?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眼?见大局已定,陆陵向皇帝呈上了自己回京担任太尉以来的第一封正式上书,要求废《公羊》而立《左氏》。
皇帝大笔一挥——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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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城中风云变幻,城外却?无波无澜。
此时冬雪消融、东风缓缓,柳枝发新叶,文照站在护城河畔,折下柳枝一条,递与即将远行凉州的乐玄。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文照道:“玄策兄此一去凉州,你我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千万保重自身。”
乐玄接过柳枝,哈哈一笑,“我是个习武的粗人,讲不来你们?文人的好听话。”他用力?一拍文照的肩膀,认真?地?道:“长明,我晓得你年纪虽轻,却?是个颇有手腕的厉害人物,如今洛京城中今古文经学两派斗得你死我活,你搅在其中,一定要小心……若真?不慎中招,也不要紧,来凉州便是。”乐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别?的不敢说,你只要在凉州,有我乐玄护着?,便无人敢动你!”
“玄策兄这话我记下了。”文照笑道:“说不定有朝一日,咱们?真?能在凉州相见。”
“凉州是个好地?方,有最香甜的瓜果和最醇厚的葡萄酒,草原上跑着?望不到头的牛羊,你来了一定喜欢!”乐玄笑着?说道,神情却?忽地?一僵,又长叹一声,“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自我长大后,凉州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啦。”
文照微微一怔,问:“玄策兄能讲讲凉州的情况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乐玄叹了口气,道:“我还记得我尚且年幼时,西?羌和北戎在每年入秋后会来袭扰二三?次,再长大一点,他们?每一季都会来抢掠三?四次,等我长到能拿刀杀敌后,他们?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会来杀人抢掠。我们?全?家?人只能每晚都枕着?刀睡觉,有时吃饭吃到一半,西?羌人或是北戎人就突然来了,全?家?人不分男女老少,拿起刀就要厮杀搏斗,打完一场,将敌人杀退后,饭食上早已溅满了血,也分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血,还是亲人的血。”
文照静默片刻,“我身在尚书台,却?从来不知道凉州的境况竟是这般恶劣。”
“洛京的官老爷们?哪里乐意管凉州的事儿呢?”乐玄讽刺一笑,“他们?巴不得一脚将凉州和所有凉州人踹开,让我等自生自灭呢。”
文照叹道:“朝廷越是不肯在凉州下功夫,凉州的环境就越恶劣,凉州人就越少,西?羌和北戎就越张狂……这完全?是一个恶性?循环。”
乐玄怔了一怔,用力?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来到洛京,拼尽了全?力?想要改变凉州人的命运。”乐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颓废与失望,“可惜,我终究没能成功。”
“会有转机的。”文照掷地?有声地?道:“如今洛京城内今古经文两派斗法斗得厉害,今文经学派失《公羊春秋》如失一臂,他们?绝不会甘心就此服输,如今并州战乱平定,其他各州无有动乱,他们?想要找回场子?,一定会在凉州行事——凉州出现危机的时刻,或许就是凉州迎来转机的时候。”
乐玄眼?眸骤然一亮,他躬身朝文照诚恳行礼,“若真?有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