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们一同向陛下上书!求陛下彻查陈公之案!”
“求陛下彻查陈公之案!”
“求陛下彻查陈公之案!”
文照振臂一挥,“求陛下彻查陈公之案!”
于是,底层的士人们、未被牵连的太学生们、洗脚上田的农夫们、走街串巷的小贩们、浣衣织布的妇人们……这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们第一次为同一件事聚集在一起,他们在这偌大的洛京城中,原本如水滴一般毫不起眼,可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他们终于汇聚成了一股海浪,势不可挡地向看似坚固的堤坝拍去。
千万人的呐喊是一柄利刃,是一把重锤,终于将遮挡在皇帝眼前的那层岁月静好的屏风击碎。但他听着这无数人共同发出的吼声,仍旧不动如山地坐在奢华无匹、贵重无极的皇帝车架中,只张开尊口,似是波澜不惊地道:“虞泽,看看你干的好事。”
虞泽自皇帝还是藩王时就服侍在侧,皇帝登基后曾遇刺,虞泽以身为盾为皇帝挡下致命一击,自那之后便成了中常侍,也成了皇帝口中的“阿兄”。
可现在,皇帝冷冷唤他虞泽,虞泽不敢轻慢,顿时趴跪在地,“求陛下明鉴,此事实与奴婢无干!”
“罢了,朕便听听他们究竟想说什么吧。”
虞泽张了张嘴,想劝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处理,可望着远处乌泱乌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人潮,终究心生俱意,“是。”他起身道:“陛下有旨,停车。”
作为领头人走在最前方的文照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因为她清晰地看到,那列属于大宁皇帝的气势磅礴、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缓缓停下。
第016章 第十六章
片刻后,一个小黄门远远地朝这儿走来,神情倨傲地说:“陛下有令,宣尔等上前问话。”
原本还噪杂鼎沸的人群早已鸦雀无声,虽说现任皇帝姜望常年修仙、不理朝政,似乎在民间无甚威望,但天子终究是天子,此刻他近在咫尺,那雄浑磅礴的气场有如实质,将众人压得不敢抬头。
只有文照挺直了腰杆,昂首向前。
她一步一步向天子车架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已能清楚地看见随侍在车架旁那位大宦官阴冷而怨毒的眼神,文照撩起袍角下跪,向车架行了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微臣,尚书台尚书郎文照,拜见陛下。”
“朕知道你,文长明。”
浅紫色的泛着微微令人炫目金光的纱幔后传来皇帝淡漠的声音,“你的诗写得很不错,尤其是那首《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中颇有玄妙之意。”
“陛下谬赞,臣荣幸之至。”
“你很好,很有才华,朕,喜欢有才之人。只是……”皇帝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似是漫不经心的,但他话锋突转,问:“你为何要自寻死路呢?”
文照立即俯首,“臣不敢,请陛下明示。”
“天子驾前,还敢装傻?”随侍车架旁的虞泽尖声细气地开口:“率众冲撞天子车架,是夷三族的重罪!文照,你乃我尚书台中人,难道不知?”
今日这一遭,文照知道自己肯定是把单位的大领导彻底得罪死了,此时面对虞泽的诘问,她当然破罐子破摔,板起脸凛然针锋相对,“何为冲撞?心怀诡念,欲对天子行不法之事方为冲撞!今我虽率众,身后众人却都不过是洛京城中寻常百姓,并非奸佞。我等群集一处,只为向天子上书——”
文照再度向车架跪下,“陛下明鉴!司隶校尉陈潜陈公为人忠直清廉,满洛京皆知,而如今,御史中丞贾洪诬陷,太尉张鸣妄断,两人联手试图置陈公于死地。若忠臣死于奸佞之手,那这世间,忠义何在,道义何存呐?请陛下圣断,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原本静默已久的洛京百姓们也在此刻再度被点燃,山呼海啸般地高喊:“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请陛下下旨重审陈公一案!”
眼看民意如沸,纱幔后似乎传来一声叹息,随即皇帝说:“准。”
听着身后传来的百姓们潮涌般的欢呼,文照心头大石却仍未落地,虞泽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从自己脸上剜过,眼见天子车架即将再度缓缓启程,文照深吸一口气,用身边几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且慢!微臣尚有要事再奏!”
“你还有何事?”传自纱幔后的声音已显出淡淡的不满与厌烦,虞泽更是冷笑着围观这个不知见好就收的小子自寻死路。
文照道:“臣身为尚书郎,偶尔会经手一些刑罚、断狱之事,司隶校尉陈潜于两月前曾上报,他抓获一名贪腐官员,该犯官供认,自己的官职乃是走了御史中丞贾洪的路子谋得的,他向贾洪缴纳了两千万钱,不久便被太尉张鸣征辟为掾属,然而任太尉掾属不过数月,随即又被调为议郎。”
皇帝和虞泽都霎时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