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虽然也特意仿照了她的运笔习惯,但在国子监这些大儒先生眼中,亦没有不被发觉的可能。
不轻不重的,只是为了让她被骂一顿?
念头刚冒出,萧越绫余光瞥到后座又有一人站了起来,“确实如长公主所言,她没有必要让人代写的,先生会不会搞错了?公主的身份,便是和贺公子一样不写又如何?”
萧越绫看向仗义执言的钟锦颜,品了品她的话。
……帮得骂骂咧咧的。
一直被萧越绫眼神暗示不要插嘴的乔珺可算找着机会了,嘟囔道:“钟锦颜这话怎么怪怪的?”
偏萧越绫似乎还蛮认同她的话,点了点头,“钟小姐此言在理。”
乔珺缓慢眨眨眼,认真地看向好友的神情,乖觉闭上嘴。
阿绫啊,她好像在暗戳戳说你仗着身份不思进取……吧?
大抵是又演上了。
“我搞错?”钟锦颜的话似乎激怒了黄大儒,声音冷下几分,“此事长公主怎么看,该如何?”
“……”萧越绫心想以黄汝显爱面子的个性,给台阶都够呛,“黄先生以为该如何?”
黄大儒:“糊弄师长为不敬,罚抄此课业三十以儆效尤,并在国子监全体师生面前写罪己状诵读!”
“先生不可!”
萧越绫还没开口,黄瑾脸色蓦的白下来,“何至于立罪己状,先生,这、这不应该的……”
历来罪己状无一不随天灾人祸、君王失德之大事件出现,何况勋贵之间不置课业者并非偶见,就是黄大儒的身份立场,也段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皇家公主去立下罪己状。
当今圣上再偏爱文人,都不可能明晃晃让人打皇家的脸!
父亲逾距了。
“有何不可?长公主身份高贵,更应以身作则教化天下学子,如此才可训诫他人不再行偷奸耍滑之举!”
黄汝显向来看不起这个碰上权贵就瑟瑟缩缩的儿子。
罪己状……
萧越绫静静看着他们父子一来一往,如果没记错,前世萧烨明也曾在国子监写过罪己状,因为火烧藏书楼,毁坏多朝古籍典藏,此事发生后没多久就发生他被太监杀害的消息,但因罪己状的出现极大降低了他身为皇储的威望,被刺身亡的调查草草收尾……
从黄汝显重重压迫的精矍双目中,萧越绫仿佛穿越时空的界限,望进了前世她远遁清河时黄汝显同样得意、口口声声以圣人教化逼迫她那软弱皇弟的情形,以及潜龙卫探得这位大儒醉酒后大言不惭的“什么身份高贵,见了我还不是得行礼,任我拿捏”。
皇家给他的恩典,让他有了虚高的地位错觉,前世那时若非已到撕破脸的时候,有明德帝暗中推波助澜,仅凭黄汝显一个虚职的文人,怎么蹦踏得起来?
比如现在……
“放肆!”裴稷安忍不住开口,不知想起什么又忍下来,“黄先生可要想好再说话,该以正常监规小惩大戒才是。”
其他学生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惊异的眼神无不看向黄汝显。
“你们是要造反?!”
黄汝显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阻止自己,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犯错的学生就该接受惩罚,老夫在白鹿书院从来没遇上过如你们这般忤逆之人,难道就因为长公主身份高贵,就能有特例?!”
白鹿书院的学生比国子监的听话太多!
乔珺偷偷喊了萧越绫一声,做了个苦脸的表情。
“黄先生让回答不出问题的学生三天不能吃饭呢,”乔珺做口型,“那学生身子弱后来还晕过去了……”
“先生——”
萧越绫轻抬手示意,“身份放一边,作为学生偷奸耍滑的确不应该,问题是你这个惩罚放哪个身份它都有点重了,并不只因本宫是皇家人才重。”
“忤逆师长,不就是你仗着身份?”
黄大儒显然察觉不到萧越绫忍到极限的耐性。
这乐安长公主是个刺头,又备受宠爱,今日自己若能让她受罚,才是真正的不阿权贵,不避斧钺之威,在大乾清高文人中的地位甚至能超越白鹿书院的院长,垂范后世。
萧越绫沉默两秒,念着前世这位因失了太子庇佑而紧跟着失势的大儒,不理解他人尊他仅因太子敬他的黄先生……自傲到愚蠢的做派,深吸一口气,“其实——”
“本宫是想说,”她突然敛了笑,“黄先生为何要拿这种一看就是别人写的课业污蔑本宫?”
“这明显不是你的字迹,你还……你说什么?”黄大儒胸有成竹的神情一顿。
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长公主不认这课业??
……
“阿绫,你这招釜底抽薪可太损了,竟然让侍女从寝宫又拿了一份课业哈哈哈哈哈哈这位黄大儒曾经得罪过你吗?”
午间,乔珺对刚刚学堂发生的转折津津乐道。
所有人都以为萧越绫要发怒,怎么都不可能去完成黄汝显口中的惩罚,最不济辩驳几句坚持是自己的课业,没想到她直接翻了棋局,说自己昨天的课业还没来得及交……
黄汝显没了问责动机,前面的一切言行便站不住脚。
“黄先生最要面子,”乔珺脸上笑意止不住,“你故意拖着等他说这么多话才告诉他搞错了,就不怕他记恨你,背后骂你顽劣?”
“只要我不怕文人的口诛笔伐,按大乾律例,骂皇家人我是可以砍他头的。”
“你说真的?”乔珺一脸惊恐地看她。
萧越绫不欲和乔珺在这里多纠缠,没好气道:“今早这事,不是我安排的。”
看她神色不似作伪,乔珺也不笑了,将人拉到隐蔽处,“你的意思是说,真有人故意换了你的课业?”
她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什么想不通的境地。
良久,憋出一句:“为什么呀?就为了让黄先生骂你一顿?”
“不知。”
见萧越绫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也不再多问,“对了,偷偷告诉你,最近我娘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
乔珺说起这个没有一般姑娘家的羞涩,反而将其当做一件趣事分享,“最近不是春闱嘛,我娘想给我来个榜下捉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