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锭矜贵，哪经得起磕碰？
少年人牛犊一样的力气直接将那块乌玉玦砸得稀碎，最边上的一角弹射起，带着寒冷破风声，在萧烨明雅致秀气的脸侧划过一道红痕，没一会儿那道红痕颜色变深，缓缓渗出一排珠圆玉润的血滴。
“孤没说不给你。”萧烨明感觉脸上有刺痛，先是好声好气说了一声。
满眼心疼看向地面。
小太监元宝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这下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弯着腰跑进来，“太子啊，您流血了，疼不疼，奴才马上去请御医！”
“不必——”
萧烨明抬手摸了把丝丝疼痛传来的地方，已经接近耳朵边上，血很快止住，但元宝已经着急忙慌跑了出去，只得叹着气作罢。
传到父皇耳中，刚放出来，定要嫌他又惹事了。
“那把这块沉香墨给我吧。”骄纵的声音又响起。
萧泽安沉着脸，“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砸了墨才假惺惺说要给我……”
前阵子国子监大儒还夸奖萧烨明的文章笔酣墨饱，不就是因为用的墨好吗，自己有了他的墨，考较学问也就不会被责问了。
“沉香墨，不行。”不料萧烨明又拒绝了。
这个原材料难得，他更舍不得了……萧烨明眉头纠结地皱起，轻声道：“你选别的，可好？”
萧泽安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又要吝啬。趁他还在试着打商量之际，利用自己又矮又灵活的身形绕过他，快速从博古架上端起看中的木匣抱在怀里。
萧烨明身形顿时僵硬。
慢一拍眨了眨眼睛，随即瞳孔一缩，对着萧泽安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声音有些颤抖，“悠着点，三弟，这个可不能再摔了……”
窗台黄木鸟笼里有雀儿叫了两声。
萧越绫听说几个殿都没人，叫人一路带到了书房，宫人想要禀报，被她挥退。这位前世她甚少关注的胞弟，在未来自己愈渐暴戾的日子，很普通的某一天，听说了他虐杀宫人、被奋起反抗的小太监刺杀身亡的消息，带着污点而死……
其实那日仲春说，原以为她会为太子求情，也不尽然。
前世，她即便时有为萧烨明在明德帝面前求情，也是不上心的，一笔带过的，尤其是后期，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毕竟，一对从三岁开始就分隔的皇家姐帝，便是亲生的，感情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太子哥哥，我就当你同意了！你说说你，给你唯一的弟弟一块墨都犹犹豫豫——”
“抢的什么好东西，给我也看看？”
萧越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两人吵得实在认真，竟没一个注意到她，便大咧咧走了进去。
她与萧烨明不同，得封长公主早早搬出了皇宫，又日常活跃在燕京，是以明德帝格外娇宠，几乎无人敢惹。
她轻轻松松就从萧泽安怀里拿过盒子，素手挑开，就见一方小小墨块嵌在盒子中，瞧着还不如外面雕刻精美的木盒诱人。
萧泽安急道：“皇姐，那是我……”
“瞧着不错，归我了。”
萧越绫淡淡打断他的话，末了，带着种金玉堆砌出来的尊贵姿态，睨向他，“怎么，你有意见？”
萧泽安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他和这位背负盛名的皇姐接触不多，深觉她蛮横姿态也理当是对着外人，不由撇嘴，故技重施要伸手去夺。
萧越绫干脆利落甩过去一巴掌。
“啪——”
“？”萧泽安捂着被被扇出巴掌印的脸，眼眶通红，“你……你……父皇母妃都没有打过我！”
“啪——”
萧越绫甩手又是一巴掌，左右对称。
斥道：“——你哪来的母妃？！你是在挑衅本宫的地位吗！”
“！”
萧泽安这下真被吓到了，嗫嚅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惊恐，“你……我可是你弟弟……”
“我可是皇子！”
像是为了壮胆，他闭眼吼道。
萧越绫抬脚就一屁股把他踹到了地上，四肢着地，“哈？我可是长公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萧泽安：“……”
在一旁同样吓傻的萧烨明：“……”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萧泽安出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他想让门外的太监宫女帮他拦住萧越绫，就像以往很多次抓住那些宫人关到他宫殿的地下室一样……
可是不一样。
这次没有人上前帮他，连他宫里的总管太监福海都朝他隐晦地摇了摇头。
他吓尿了……
因为在他骂出“恶毒的女人”、“仗势欺人”后，萧越绫笑眯眯拔下一根尖头簪子在他脖子上划了几下。
她是真敢划！刺痛伴随着恐惧，萧泽安看不到具体情况，终于“哇”一声连滚带爬跑出了书房。
萧烨明也想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萧越绫已经把视线转向他，杏眼转着澄澈无辜的光芒，指着他头顶博古架的一处格子问：“那块是什么墨？”
“给我吧，我可是你唯一的姐姐。”
“……”
好、好熟悉的话……
……
美滋滋从萧烨明手中抢来两块墨，萧越绫心情甚好。
她可从来没说是去帮他的。
明德帝派人来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入场，萧越绫拒绝了，让人回复说急着回去找驸马。
可惜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还是碰上了明德帝的銮舆，只得一道同行。
刚进麟德殿，原本吵闹的声音顿时静下来。
众人行礼。
“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德帝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随后不明情绪的声音响起，“怎么，太子还没来？”
萧越绫在位子上没看到楚暄，视线也跟着转了转，看到益川王府的座位上竟然还坐着燕青禾，目光一顿，倒是没想到裴稷安这么由她。
这种场合都带着。
燕青禾在和旁侧一位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是武将的官员说话，大多是那位将军在问，燕青禾时有点点头。
她视线正要转开，就见那将军突然抬头将不善的目光朝她望来，燕青禾也注意到她，柔弱地一眨眼，似乎在拉着武将说什么。
“世、伯，公、主、她、不、是、故、意、的——”布棂凑近萧越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复述。
“瘦猴那学的，我也略懂一些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