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夜里在飞空的焰火中慢慢度过了，拜山祭祖迎新春，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木华村里面不仅有一棵大大的桃花树，还有一座不大的石头山。
石头山就是一座两百米的石山，山上没有其他的花草树木，整个山体都是光秃秃的，但是，山顶上方却是长着一棵松树，松树不大，远没有黄山上的松树那么壮观，但是也颇有一番雅趣。
这座石头山有一个小小的山洞，那洞深深的，沐知雪没有看过，只是村里的人传闻里面藏有宝石，但是，却应该是一个假的谣传，因为他们这里偏僻的除了山石花树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祖上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所以只是以讹传讹罢了吧。
不过，这都一点也不减人们对这座山和那棵松树的喜爱，每当大年初一的时候，村里的人们会爬上那山峰上，在山峰上敬上一柱香。当然，一年之中，也只有大年初一，人们才会上去敬香这是敬山，也是敬松。
果然，沐家的人回来之后，开始说了这件事，他们家是习惯每年轮换一个孩子上去敬香，这样，可以让家里的祖宗，山上的松认识和保佑家里的每一个孩子。
本来今年是轮到沐知雪上的香，但是今年沐知雪这腿这样，肯定是上不去的，于是家里一合计，决定让还在读书的最小的孩子沐知礼上去了。
这可能也是沐建民和沐母的一点私心，如果真的有什么神仙之类其他的存在的话，看能不能让他们的小儿子懂点事，不要再让他和长辈顶嘴，也不要怎么叛逆。
“去吧。”沐母仔细地看了一下小儿子的服装，确定他不会在山里被冷到之后才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想去。”沐知礼却不想动身，他看着沐知雪，眼神不是很高兴，“你为什么偏偏在年前弄断退，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没有好气。
毕竟，那座山两百多米，看着也很是壮观了，是他们村里最高的一座山，山上阴冷又潮湿，又要爬那么高，累死了。倩女轮到他的时候他回来是好一顿的诉苦抱怨，也不怪乎现在不想去了。
沐知雪没有理他，大过年她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吵架。
“走吧。”沐母再次拍了拍他，显然对沐知礼的不懂事和这样地对姐姐说话有点不高兴，但是最后也是没有说出口。
隔了一会，“走了。”他拿着一把香，还有些黄纸冥币，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孩子，可真是有点不懂事。”沐母看了走远的沐知礼一眼。
大年初一的饭菜很是丰盛，但是沐知雪也没有吃下多少。一方面她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对于食物索求不多的人，现在是大病初愈，对于这些大鱼大肉也没有什么胃口，桌上也只有一碟青菜她多动了几筷子。
晚饭吃完的时候，天还有点微亮，沐知雪出门透气，遇到了正走来这边的周文婷。
“走了走了，我们去玩吧。”周文婷来到她面前，想找小伙伴出门游玩。
“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去哪里玩？”沐知雪好笑，如果不是她们从小长大，她明白周文婷的没心没肺没有心眼，现在指不定是觉得周文婷在故意奚落嘲讽她了。
“这有什么难的。”周文婷不以为意，觉得沐知雪大惊小怪，一双腿而已，束缚得了什么。
于是，等周文婷蹲下来的时候，沐知雪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你背我？”沐知雪看着她的姿势。
“对啊，快点，趁着现在天还没有黑。”周文婷催促着她，“你这么瘦，那么轻，我肯定背得动你啊，到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走吧。”既然周文婷不在意，沐知雪也想要出去逛逛，认识了这么久的两个人，沐知雪也不跟周文婷客气。
“走喽。”周文婷背起沐知雪，最后还跟沐母说了一下，省得她担心。
“去哪里？”沐知雪趴在周文婷的肩上，听着村里各处传来的喧闹声。
木华村是个小村庄，都有住户加起来不到一百户，只是过年了，在城市里打工的年轻人和在外面读书的孩童都回来了，看起来还有几分热闹。
不过，沐知雪也不怎么跟他们认识，如果周文婷想要去她认识的熟人那里，沐知雪都不知道要不要推拒。
“早知道先问一下，只是听到能出来看看就高兴地忘了问去哪里，一会儿要是太尴尬了就惨了。”沐知雪心里担忧。
“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去内岛桃花树那里吧。”周文婷回过头来朝着不远处一指。
沐知雪心下一松，“那走吧。”
内岛只是他们村里的一个称呼，实际上那并不算得上是一个岛，只是一块周边环水的一片天地，有点像是在池塘里面的小岛，离着岸边约有四五米远，那棵大大的桃花树就长在那个小小的地里，开着木华村最夺人的颜色。
天，慢慢地黯淡。
等他们到那小岛的时候，只隐约能看到地上漆黑黑的路了，连地上新冒出来的那些小草都看不清。
“要不，我们就不去了？”看着幽黑清荡的水面，周文婷住了脚。
“你还怕鬼啊。”沐知雪知道周文婷这个小丫头从小就怕这些虚无的东西，小时候偷看了鬼片，她瑟瑟发抖地睡不着，第二天的时候差点在课堂上睡觉了，当她被老师当场在课堂上逮到解释原因的时候，班里的人都笑了，所以沐知雪记得很清楚。
“不要说鬼字，快呸一声，大年初一不吉利。”周文婷忙止住了她的话头。
“怎么这么大了还害怕这些东西。”沐知雪逗她。
周文婷不服气地回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你也不例外。我相信可能有一天你也怕哩。”她幽幽地回过头，暗暗的天光洒在她脸上的时候看着沐知雪一个哆嗦，有点，有点可怕，她差点直接从周文婷身上摔下来。
“你看，你也怕。”周文婷笑了起来，总算是把那种诡谲去了七八。
“那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被周文婷一吓，本来唯物主义的沐知雪也有点惴惴的，不想去那里了。
“不怕，看我的。”周文婷把沐知雪放在旁边的一颗干净的石头上，然后竟然下地拜了拜，口中还念念有词，看起来跟她妈平时在寺庙里面求神一样。。
“你干嘛？”
“听说年前村河边那户的老太太死在了这个池塘，我拜拜她，希望她不要出来吓我。”周文婷又拜了拜。
啊，不下心说了死字。呸，把所有不吉利都吐出去。周文婷满心虔诚，诸天神佛没有听到，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沐知雪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是起鸡皮疙瘩了，本来这里就离村民们集体居住的地方有点点远，现在村子里的那些热闹声只能听见寥寥几声，冷风刮起，抚弄旁边静立着的树梢的时候，沐知雪仿佛看到了一双手隐在暗处。
“我们走吧，不要去里面了，去外面找一个地方说说话。”沐知雪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让周文婷取笑，但是心里的确是毛毛的。
“好哦。”可能是被沐知雪说服了，也可能是她自己也有点害怕，过了一会儿忙不迭地背起沐知雪跑了。
等待两人来到灯光明亮的地方，沐知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等到她的手不小心碰到周文婷的颈部的时候，发现她也是汗淋淋的，看起来也是被吓得不清。
“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话吗？”两人在一处空旷的水泥地坐了下来，水泥地上兼有成人膝盖高的地基，她们刚好可以坐在那里说说话。
这块小空地是别人家农忙时候晒谷晒豆子的地方，周围还有些冒芽的小草。
“我爸最近给我看了一个男的，他想要我嫁过去。”周文婷低着头，终于是说起了正事。
月色暗淡，沐知雪没有看清周文婷脸上的神色，但是还是被她的言语惊了一惊，她早猜到是件大事，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
“那男的是什么人？你见过吗？”沐知雪想着会是她爸看着那人老式所以介绍给她的吗？不太可能。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离过一次婚，带着一个娃，我爸说这样的男人稳重，会对我好哩。”周文婷有点茫然，她本身小学就出去打工了，那时候还小，她爸当然不会提起这些事，这些年她工作的钱几乎都打回家了，因为她爸说虽然我不是她亲爸，但是养了她那么大，还是要孝敬他的，而且她妈也同意了这说法。
毕竟她家里，她爸就是偶尔出去工作赚点烟酒钱，自己连家里的地都不耕的，连买菜钱都要指着她。她妈更是又要带娃又十分紧密地生孩子，没有这个精力赚钱，这个家里吃喝拉撒全都指着她的一点工资，若不是她爸还有着自家的宅基地住着，她根本养不活她一家子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那种事，没想到今年回家的时候她爸竟然主动提起了，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今天才会问沐知雪，毕竟沐知雪在她心中，可是最最聪明的人了。
沐知雪听到男方的条件，心里有数了，这就是隔壁那个丧良心的邻居买女赚钱，也不知道那个男的给了他多少钱让他舍得把这个一直供着他们家的周文婷给卖了。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啊，好像就是大风村的人，我爸跟我说很近哩，刚好可以随时回家看看，他要是打我，他给我撑腰。”周文婷茫然。
“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提到打你？”沐知雪心里一突，这不仅是个三十多岁的二婚男，还是个有家暴倾向的男人，当然，可能在他们村里的大多数人的眼里，压根就没有家暴这个词，他们认为家里的婆娘就是他的东西，供他吃喝拉撒，为他们生儿育女都是应当的，所以不管对他们怎么样都可以。看来那个男的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我爸随便提的吧。”周文婷也不清楚，反正她爸就说是先见一面，然后结婚，说是连结婚的被子都买好了。
“文婷，你听我说”，沐知雪很是严肃，如果在这个立场上周文婷再次让步，她日久不仅要被她继父削骨吸髓，还要被一个有暴力倾向的老公非打即骂，这样的日子，沐知雪都想不到会是怎样的地狱。
“那个男人你坚决不能嫁，那是你爸卖了你换钱。”沐知雪不知道这次的谈话会不会跟以往一样无疾而终。早在沐知雪上高二的时候，她们曾经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
那年，周文婷已经工作四五年了，手上有点积蓄，于是偷偷地来到了她高中看她，那个时候，沐知雪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周文婷家里对她的压榨和剥削，于是也语重心长地劝她。
“文婷，你现在也大了，快要成年了到时候你赶快从你妈那里搬出去吧。你看，他养了你不到五年，之后你也养。他五年，也算得上是扯平了，反正你跟那人没有血缘关系，成年之后也可以自立门户了，赶紧从那里跑了吧。”沐知雪对周文婷的处境很是担忧，她担心有一天周文婷会被她爸卖给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老男人。
但是周文婷却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了那么多年了，竟然变得更加的封闭和传统了，“不行，再说了，我妈还在那里呢？如果我走了，我妈还有两个妹妹怎么办，凭借我妈现在的身体，她又不能干活，她们会活活饿死的。”
“你有劝过你妈不要再生了吗？你们这样，就算你现在不离开，以后怎么？”沐知雪也知道周文婷的难处，她也明白，周文婷一直觉得是她让她亲爸和她妈离婚，又这样让她妈带着一个拖油瓶不好嫁才嫁给了现在这个继父。
沐知雪怀疑这是周文婷她妈这样对她说的，为了让周文婷甘心养他们一大家子。
“不要这样想，她生下你本来就有养你的责任，你妈是个成年人人，她和谁离婚，要嫁给谁，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再说了，生男生女又不是你妈决定的，那都是你爸的精子决定的，他们这样，这样，就是要吸你血啊。”沐知雪急得团团转，但是一时之间言语的力量怎么能轻易改变她人的想法呢？
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是没有阻挡，符合沐知雪对邻居一家人无耻的认知地来了。
“可是，嫁谁不是嫁呢，天下男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周文婷却看起来很是心冷，有点认命的意思。
“你见过你亲爸了吗？”沐知雪看到周文婷有点心灰意冷的样子，周文婷以前慢慢还挺喜欢自己的亲爸的，现在这样对所有男人都丧气，样子，看起来是对其他的男人都失去了信心。
“嗯。”周文婷低着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