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反正就是沐知雪让护士推着轮椅去人工窗口问了很久，又自己打电话回到学校的财务室那边问了，还是就是忙得团团转的，在这个大冬天累出了一额头的冷汗，终于把这件事情落实了，能用医保垫付，让沐知雪安心也不少。
“好像还有一件什么事情，我差点忘记了?”沐知雪躺在病床上左思右想死活想不出来，最后在瞥到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碎屏手机时，终于想起来了。
竟然忘了给家里打电话，她撑着身体，拿起手机，但在拨下之前，她细细思索，该怎么和家里说呢？
昨天刚打完电话回去说过几天就要回去了，现在还在医院，今年过年还能回得去吗？
还有，爸……
辅导员说事故发生的时候就打电话跟爸说了，现在，他是在路上了吗？
沐知雪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开始想着打电话之后的措辞。
她跟她爸的关系并不是不好，就是平常的那种传统父女的关系。在她六七岁之前，她爸在外工作，基本上一年就过年见几面，等她爸回家了，她又上学了，她爸也要出去工作，见面比小时候多了一点，但是话还是没有说上几句。
可能在平常的城市人家的小孩里，家长会辅导作业，但是沐知雪他们那里至少是她家，作业学习，是全部靠她自己完成的。她哥也都是一样，家里没有空管他们。
也因此，和她爸的沟通一直很少。等到以后去了市里上学，要住宿，更加地少沟通。沐知雪也在这些年里学会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所以平常跟父母沟通很少。
于是，平常上学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几乎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讲，每次打电话之前，沐知雪都要在心里建设一下。
“嘟，嘟”，拨电话的嘟嘟声有点让她心烦意乱，她眼睛颤了颤，最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沧桑的男人声音。
“爸”，沐知雪应了句。
“嗯，有什么事?”
“额，昨天我辅导员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你知道了吗？”沐知雪和她爸的谈话一直都是这样直接了当，不拐弯抹角的。
“嗯，我现在在路上了。你怎么样?”可能是孩子极少发生事故，这次倒是好像有点和蔼。
“额”，沐知雪也没有想到她爸已经在路上了，本来她想到在大一开学的那一年，她爸明显都没有来过南城，都不知道来南城的路，那次还是拜托了一个在这里工作的表叔带他们来的，现在他她爸应该找不到别人带他来才是。
“你怎么来的?”沐知雪疑惑。
“我开车来的。”
“自己开车来的吗？”沐知雪不敢相信。
“你导航到哪里了?”沐知雪记得她爸都不会导航，以前自己乘家里的小面包车出门的时候她爸都从来没有用过导航的，现在，是向别人学到的?
“南城大学城啊，你堂哥帮我弄的。”
原来是有人帮他设置了目的地，沐知雪松了一口气。
“你把导航导到南城第三人民医院大学城分院吧。你会弄吗？”
“我去到南城再问你吧，我会弄这个，现在还在路上，走错路就不好了。”沐知雪的爸沐建民没有承认自己会不会，转移了一下话题。
看来是不会，他这么自己开车上路了。沐知雪扶着额坐在床上，为自己之后到底该怎么为父亲指路苦恼。
旁边病床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她跟她爸通话讲的是他们那里的方言，这个小姑娘没有听过，有点好奇。
沐知雪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扶正了脸上这副车祸之后不仅碎了一点，还变得有点歪有点压脸的眼镜。
真是太不舒服了，沐知雪有点难受地把眼镜调整，出院之后如果还有钱就马上配一副新的眼镜吧，现在这副真是难受。
但是，一想到这眼睛要八九百，她心里又是一阵肉疼，太贵了，中高度近视伤不起。
“喂”沐建民在那边喂了一声又不再出声。
沐知雪跟她爸沟通完刚才的事情之后一直没有想到还有什么要说，所以刚才才被那些小事移开了注意力。
“额，你现在吃饭了吗？”没有其他事情唠嗑的沐知雪把话题转移到了衣食住行上面。
“吃了，刚刚吃完。”
又是一阵静默。
沐知雪想了一会，还有什么话题吗？她脑袋空白。
“好了，我现在在开车，之后见。”沐建民意识到了话题的完结，准备挂电话。
“好，开车小心。”沐知雪识趣地挂掉电话，在挂掉之前，她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听话时间，2分32秒，一如既往的短。
沐知雪放下了手机，又缩回了被子里，走廊上的风吹得门窗砰砰响，她在一片温暖中睡了过去。
白天在轻飘飘的梦境中游走，夜晚悄悄降临。
夜晚八点十五分，沐知雪醒了过来。一眼看到旁边的病床上十分热闹，穿着得体的一对中年夫妻和一对老人围着小姑娘嘘寒问暖，小姑娘缩在那位中年妇女的怀中轻轻地微笑。
几人可能是顾及到一旁睡着的沐知雪，并没有在大声说话，但是几人的氛围还是和乐融融的，看着就让别人知道，这个小姑娘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
他们看到沐知雪醒过来，也纷纷笑着打了一下招呼，表示对自己可能的打扰表示歉意。沐知雪连忙说没有关系。
在这个忽梦忽醒的时候，她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又熬不住元气大伤，再次睡了过去。
在睡着之前，她撑着精神估算了一下，她爸应该是到了南城了，看看有没有电话，但是，很可惜的是，一个电话也没有。
在沐知雪担心之下打的三个电话也没有人接听，之后她只能把来电铃音调大一点点，再也熬不住地不安心地睡了过去了。
粘稠的黑浸染着深夜，医院的灯光看着惨白白的，可能是担心着父亲，沐知雪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几点?”沐知雪摸索着手机，“四点了。”她努力睁大眼睛，然后疯狂眨眼让自己清醒。
沐知雪拿过手机，没有看到来电，只能再次给她爸打电话。
“不会是迷路了吧?”她模模糊糊地在想。
再次无人接听。
沐知雪再没有了睡意，此时身上又开始泛疼，她蜷缩在病床上，也没有精力想这件事情了，只能祈祷这段时间快些过去。
黑暗是浓稠的雾，消耗了很多精力的沐知雪在病痛慢慢减轻下又眯了过去。
直到再次的忽然惊醒，此时，天已大亮。
“七点了”，天有点蒙蒙的灰，但是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路和景色，沐知雪让护士小姐姐推她去厕所。
在一条白惨惨本来空无一人的医院不锈钢座椅上，沐知雪却看到了她的父亲。
“爸”，沐知雪十分惊讶一声惊叫划破了医院的寂静。
“嗯。”正在打着盹的中年男人回过头，黝黑的脸庞，干瘦的个子，的的确确是沐建民。
“嗯。”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沐知雪，“你住在这里?”
“对，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沐知雪不知道沐建民是怎么到的，不是说好到了南城给她打电话吗？
“六点多到的，也不知道你在哪，想着你还在睡，我先歇一下脚。”沐建民有点疲惫。
“先去歇歇吧”。沐知雪看到她爸的疲惫中止了这次谈话。
“好。”沐建民在一张小床上开始补睡眠。
沐知雪的手已经没有大碍，开始在手机上回复消息。
“你前天是没去做实验吧，秦老师说你的样品还在他那里。”是带着沐知雪做毕设的研究生师姐发来的消息。
“对”，沐知雪赶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师姐听后也十分的震惊同情，她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天降人祸。
“抱抱”，师姐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那你的样品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后的实验要怎么处理还是要互相沟通好的。
“喷好金箔的那些麻烦师姐你帮我收回去放在实验室的最后一排实验台的靠近窗户那边的抽屉吧，那里放着有我的一些样品。麻烦师姐了。”沐知雪只能拜托师姐帮忙取一下。
扫描电镜的样品要在扫描电镜清晰成像就要喷金箔，这是必要的实验步骤。当初在上课的时候知道这些的时候同学们都感慨学化学之类的仪器真是贵，好多金属比金银贵多了。
“好的。”
“至于其他实验的话可能要看我身体的恢复情况了。”沐知雪也有点忧心。
不过，她的毕设本来就已经做了半年了，现在已经有了很多数据，就算是现在要写一篇论文也是可以的，就是数据还不太好看。不过，起码有了打底。
“好的。”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之后就结束了聊天，沐知雪之后又拜托了还在学校的一个同学帮她带了几身的换洗衣服和笔记本过来，她刚刚询问了医生，她还要住半个月的院，一直不洗澡在南城可不太行，会把她逼疯的。
安排完这些十分紧急的事情，玩了一会手机，用过中午饭之后，在下午两点，沐建民终于醒了过来。
等到沐建民也吃完饭弄好其他的东西，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医生怎么说?”沐建民看着沐知雪十分病弱的样子，有点担心。
“问题不是很大，只是腿，可能要花些时间恢复。”沐知雪简单解释了一下。
“钱呢？要花多少?”沐建民有点局促地小声地问了一句。
“医院说可以医保垫付，肇事者之会进行赔偿。”沐知雪不是太想让父亲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沐建民连连说了两次，之后又再次无话了。
“嗯，那还有什么?”沐建民也不懂，他一接到电话听到车祸什么的，简直快要昏过去了。
“没有什么事情了。”沐知雪也很尴尬，她跟父亲本来话少，因为男女问题，父亲也不能做什么，吃之类的又在食堂吃了，其他的事情又帮不上，若是她妈来可能会好一点，但是沐知雪知道她妈不会来，因为她家养了很多鸡鸭鱼猪之类的，是要卖钱的，离不开她妈的照顾，一日三餐都要吃的。
“嗯”
两人相顾无言一个下午，沐知雪看着沐建民牛仔裤擦到的泥点怔怔出神。
下午四点半，两人实在相对无言。
沐建民看了一下天，裤兜里面的手机震震作响，他在那里一条条听着语音。
听到那些催他回去的语音，沐知雪只能说：“爸，你先回去吧，我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照顾好自己。”她一直是一个十分懂事贴心聪明的女儿。
“好。”沐建民犹豫了半晌，应了一声。
“哎，你哥在西城，他还在工作，不好请假，你就自己看着来吧，不要亏待自己，在这里该吃就要吃好，不要省。”沐建民叮嘱了一句快步离开了。
沐知雪送他到门口，看着那辆历经风霜的小面包车噗噗噗地离开这个喧嚣又安静的医院。心里什么滋味都没有，因为这是她早就习惯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一个生活，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生病，一个人照顾自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要是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医疗机器人就好了。”这样一个念头升起在她的心头。
可以给我最贴心的呵护，可以给我最实用的建议，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病在冷冰冰的地上。
这不是一个突然的念头，实际上她大二的时候选修过机器人的课程，在慢慢了解的过程中，她知道构筑自己的医疗机器人的技术在现在可能还不是很成熟，但是，已经可以很接近了。
沐知雪晃着各种念头回到病房，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毕设实验数据。
旁边的小姑娘本来自己在玩娃娃，看到笔记本又再次凑了过来，不过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有出声。小孩子，总是对大人在做的事情有着不同寻常的好奇心，这不奇怪。
“婷婷，不要打扰别人。”之前看过的老太太，看起来像是这位小病人的奶奶的人过来直接拉住了她，拽起她就往病床走，力气一点也不轻，沐知雪看到小姑娘的手腕都要被她攒出红印子了。
“没关系的，阿姨，让她看吧。”沐知雪连忙阻止了一下，没想到看着和和气气的老太太，对自己的亲人也不是很客气啊。
“谢谢姐姐。”小姑家可能也是对老太太的态度十分熟悉，自己揉了揉手腕就没有再吭声了，也没有顺着沐知雪的话再过来。
沐知雪看了看两人，也没有再出声，自己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