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没看错,叶鹤眠就是往那个方向走的。*d?u/a.n_q¢i/n-g-s_i_.¨n`e¨t.
在大齐,妓子的存在并不违反律令,甚至朝廷还有“教坊司”,那些被抄家的罪臣家眷都会被带入此地,此后一生都不再可能作为人而活,除非有人愿意买下他们。
“他们”。卖身的不仅限于女性,大齐不算开放,但也不禁止男风。某些时候,男人在这种地方甚至比女人更受欢迎。
雨后空气本应是清新的,但在此处却掺入了脂粉、香料的气息,叶鹤眠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
这条街总是点着灯笼,昼夜不息。这里的众多楼宇各有各的名字,某某阁、某某楼……但是在很多人心中,其实它们共用同一个名字:青楼。
叶鹤眠,也就是六号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在街道上向前走着。原本他的衣袍算得上简朴,但在此地倒也并不惹眼……因为科举将至,京城才子云集,免不了有许多抱着见识京城繁华之人踏入此地,醉心享乐。
他们大多数要么对自己科举成绩不抱希望,要么就是太过自信。
叶鹤眠两者都不属于,他来这里的目的就与那些人不同。
他步履平稳有力,首视前方。此地连灯笼都晕染出暧昧的红光,叶鹤眠不曾有半分动容,仿佛那些伸出的雪白臂膀与媚眼不存在一般。他目的明确,穿过街道,拐进了一家酒楼。
方才踏入其中,丝竹与脂粉气都被隔绝在门外。
与其他青楼显著不同的是,这里显得严肃很多。灯光装饰不会过于晃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穿梭在大堂包厢之间的男女面容大多平凡,身着青衫,表情平静从容,动作轻快,面对客人时温和礼让,却不显得刻意献媚。
打量他们几眼,叶鹤眠便垂下眼帘,径自踏上楼梯,一路向上行至最顶层。
两名守在楼梯处的劲装男女望见他,轻声问道:“客官,几位?”
叶鹤眠道:“两位。·x\4/0\0?t!x·t*.?c`o,m′”
他伸出手,扶在门扉,轻轻敲击了几下。是约定好的信号,二人为他打开了门。
这处酒楼的顶层十分清寂,仅仅只有一桌、两椅,敞开的窗边插着几根竹枝。
那两个劲装男女为他上了茶,便离去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微弱。
叶鹤眠落座,拿出那本《俗世锋镝录》与草稿,再次仔细翻阅起来。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本普通的话本。讲述了一个少年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结识了许多好友,接连挫败不少阴谋,最终成为武林盟主的故事。草稿则是少年成为武林盟主之后发生的种种,也没什么异常。
不多时,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随即门被无声推开。
进来的也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袍,身形清癯,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女人身着红衣,表情却是沉着冷淡,眉间留下了经年累月蹙眉留下的深痕,没有梳妆,即便如此也依稀能看出从前的美貌。
她快步上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双眼紧紧盯着叶鹤眠。男子静静立在一旁,专注地打量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红袖。”叶鹤眠说,“你的腿好些了吗?雪青?”
二人同时微微松了口气。
“您终于回来了。”红袖说。“我听说了金陵的事。”
她神色担忧,雪青安抚地将双手放在红袖肩膀上,双眼仍是关心地望着叶鹤眠。他们抛弃了过去的身份己经很久,但在放松时细微的动作仍旧能看出,他们曾经并非良家子。
叶鹤眠遇见他们是很久以前,几乎是刚穿越时候的事。那时他运气极差地成为了江南一家青楼中刚被卖进去的女子,经历几番努力,方才带领其他男娼妓女逃了出来,建立自己的势力。
红袖、雪青仍是用着从前的艺名,在京城的花街开了一间酒楼以收集情报。
红袖曾经提议过很多次,正经酒楼到底不比青楼方便收集情报。′1-3\3,t·x_t..?c/o.m′人沉迷酒色时,嘴关不会那么严,但叶鹤眠总是平静拒绝。
这酒楼中的人,曾经都是被迫卖身之人,即便现在心甘情愿为他驱使,他也不会叫他们出卖身体来换取情报。
于是,几年过去,从前的头牌手指上生出了厚茧,不再整日挂着喜悦的、仿佛对眼前人一心一意的笑容,皮肤不再细腻、妆容不再明艳。红袖花了更多时间用在经营之上,将酒楼产业办得有声有色,因此许多人看到她不再是看到她的美貌,而是她迅速干练的行事风格、凌厉的眼神。
雪青身体受过严重的伤,那些人为了不让更有力气的小倌逃走,会使上更多阴狠的手段。雪青首到最近一两年才能行动自如。
他们都是从不被当人看的地方被叶鹤眠带着逃出来的。在这里,他们感受到身为人活着是什么滋味。自然对叶鹤眠抱有崇敬的心情。
见面前两人眼中关心、激动之情,六号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让你们担心了。”
红袖叹了口气:“我们明白,您是要做大事的人,可您连对自己……都这般严苛,我们看在眼里,如何能不揪心?”
“说正事吧。”叶鹤眠转移了话题,“我方才遇见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说书先生,他是故意找上我的。”
雪青立刻追问:“您可否受伤?”
“没有。”叶鹤眠拿出话本,给他们展示,“他给了我这个。我看过了,其中不像是有暗语。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红袖接过书册,指尖翻动书页,神情专注。雪青俯身细看。片刻,两人几乎是同时,缓缓摇头。
“连您都未能参透,我们又岂能读懂?”雪青道,“可需我们遣人去寻那说书先生,探其根底?”
叶鹤眠略一沉吟:“不用耗费太多人力。小心行事。”
他朝雪青微微点头,对方接收到信号,起身出门,去安排相关事宜。红袖依然坐在原地,不复从前纤细的手指交叉,探究地注视着叶鹤眠。
“最近酒楼经营可有问题?”叶鹤眠问。
“没问题,生意很好。”
“徐生。今天我在一场宴会上见到了他。”叶鹤眠道,“身边没跟着人。”
“我……先生,是我们的疏忽。”红袖道。
“多安排几个护卫,寸步不离。他决不能出半分差错。”
“是。您可要去书院?”
“书院?”
红袖道:“您对那书生如此看重,不是打算亲自跟在他身边吗?虽说我们都觉得……此人不值得如此看重。”
叶鹤眠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们保护好他就行了。”
红袖不疑有他:“是。对了,先生,除此之外,您去金陵之前吩咐的事……”
叶鹤眠回想了一下,思绪太过纷杂,一时没有回想起来:“哪一件?”
红袖欲言又止,回身从房间暗格之中拿出了一个匣子,交放在叶鹤眠手中。
“您那时吩咐我,若您……‘发生意外’,回京城之后,要我将这东西给您。”
叶鹤眠细细回想,的确似有此事。然而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吩咐,却有些记不起来了。
自己最近记性变差了。
他手指拨动匣子上的机关,机械运转声之后,一声“喀嚓”,匣子应声打开。放在里面的是一封信。
叶鹤眠将其打开,才发现是自己的字迹。
……自己写过这样的东西吗?
红袖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见叶鹤眠读着读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疑惑又古怪,不敢说话,坐在一旁屏息等待。
她同样不知道叶鹤眠此时遭受了一次冲击。
信上所写,俨然是自己对系统、对“第十一位穿越者”的猜想!
“系统别有所图”“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穿越者”“那个人可能打算利用我们达成某个目的……”
最为刺眼的,还是末尾一段。
“徐生很可疑。己经几年没有来过新的穿越者,徐生突然出现,又让系统颁布了第一个奖励这样丰厚的合作任务。他就仿佛得到了系统的偏爱一般。系统不可相信,我写下这封信以作为后手。近来每次转生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睡意,难保系统会不会故意篡改我的思想来掩盖什么。希望这封信只是杞人忧天,如果不是……那么,连论坛都不能信任,系统甚至会监视上面的发言。”
信的末尾,草草写了“谨慎”两个字。
叶鹤眠把信放下了。他的记忆随之苏醒。那些怀疑、那些猜想、那些曾计划的试探,以及莫名其妙的困意,令他难得有些坐立难安。
红袖从未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凝重的神情,不由担心道:“先生?”
叶鹤眠举起一只手:“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处理吗?”
“没有了。”红袖摇头,“您嘱托的就这一件事。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替我传信,找……”几个名字在叶鹤眠嘴边滚过一圈,楚怀寒、顾舒崖的能力值得信任但身份有些敏感,裴长卿和八号更不可能,死士一时半会叫不过来。小九必须处理金陵的事务。“……刑部,陆墨书。”
“那位被逐出陆家的才子?”红袖讶然,不知叶鹤眠何时与他有联系。但她从不会质疑叶鹤眠的决定,“可要避人耳目?”
叶鹤眠点点头:“告诉他叶松云有事相告,他自会明白。我就在这里等他。还有,帮我安排,我明日便会进入徐生所在的书院。”
红袖点点头,推门而去。叶鹤眠坐在原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慢慢伸出手,抚住了自己的额头。
系统果然篡改了自己的记忆,令自己忘记了打探徐生虚实的打算。
这是否说明,徐生背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真相?
叶鹤眠将徐生的优先级放在了第一位。原本并不打算与他牵涉太多,这对徐生、对自己都不太有好处,但如今他必须得开始行动。
去弄清楚,系统究竟要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