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密室中,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笼罩着一层沉闷的气息,使得人们呼吸略感困难。颜裕民等七八人挤在一起,相互对立地站着,身体间的接触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油灯的昏暗而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阴影,使得面容难以辨认。
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石室的一角,但却无法将整个空间完全照亮。在光芒之外,黑暗如同潜伏的怪物一般,笼罩着整个密室,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
而掌灯的刘广济站在灯光之下,他的面容显得扭曲而诡异。满脸的沟壑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深邃,宛如恶鬼的面孔一般,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的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形象很难与传说中意气风发的神童联系到一起,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整个密室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似乎是石室长期封闭而积聚的气息。室内堆放着各种袋装的粮食,米、面、杂粮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每个麻袋都浑圆饱满,这里似乎是山寨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而储备粮食的密室。但这间密室不知道尘封多久,空气难以流通,还有一点粮食受潮的腐败气息,这股味道令人感到不适。在这种氛围下,大家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仿佛随时都有不测之事会降临。
颜裕民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轻声对刘广济说道:“刘兄,你们几个如此神秘兮兮的将我等五人引入此处,寓意何为啊?”
就在十分钟前,刘广济摸黑进入他的房间,说有危险发生,悄悄将颜裕民等五人带入这里。凭着敏锐的警觉性,颜裕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但还是选择相信刘广济,毕竟听说过他的经历后,始终有为他不平之感,总觉得这种遭遇变故的天才,始终会有一颗善良的心。
刘广济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他平静地说道:“大当家准备放火,今晚要烧死你们。”
“什么?”众人一听刘广济的话,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表情上满是难以置信和震惊。他们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晚上大家才极乐融融地坐在一起,结果回头却突生变故。
颜裕民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疑惑,但他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质问道:“如果他要动手,何必如此麻烦,反正我们已经落在你们手上,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何必多此一举。”
刘广济轻叹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们身份很不简单,背后的势力是我们招惹不起的,所以一开始我建议是准备把你们放了,避免遭罪于你们,我们大当家都同意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继续说道,“可是,财帛动人心。大当家终究是难以抵挡住那些财宝的诱惑,担心放你们离开后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既然怕得罪我们,为何又要打算杀了我们。”这矛盾的举动,让一旁懵懂的华诗棋也不禁一问,面对铁万城这般反复无常的决定,让大伙云里雾里的。
刘广济无奈道:“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的钱财太过于诱人,是我们做一辈子山贼都不一定获得的,而且会冒很高的风险。而现在这些巨大的财富唾手可得,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难道不怕得罪我们之后,背后的势力报复?难道不怕置黑风寨的兄弟们陷入危险?”狐假虎威也算如此,颜裕民都不敢保证如果己方被秘密杀死,华家到底有没有能力给几人复仇。
“大当家薄情寡义,兄弟手足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我早看清他的为人。”刘广济回答道。
李飞雨在一旁追问道:“那你为何给我们通风报信,你难道就不图谋那些钱财吗?你就真是为我们好?”
颜裕民斜着眼看了一眼李飞雨,似乎他在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后,总算开始动脑子了,知道举一反三了。其实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于是等着刘广济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也是他的目标,不光是我,整个山寨的人,都将是他的垫脚石。”刘广济保持着镇定的神情,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虽然刘广济面无表情,但还是被颜裕民捕捉到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是一种失望和失落再到无奈的感觉,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似乎没了今日上午颜裕民见到那般精明而锐利的眼神,或许他都沉浸在被出卖时的痛苦中。颜裕民还是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他欲独霸那笔财富,但同时也畏惧你们身后势力,因而计划在杀你们的同时,也会铲除异己。为怕报复,故欲将罪过归咎于我,让我做替罪羊。在此之后,山寨里的知情者将被铲除,唯独他将带着财富逃之夭夭,从此逍遥无碍。”刘广济语气平静,但言辞间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愤怒。
“你们可是他兄弟啊!还有寨子里面的人,不都是他的小弟吗?”对于这样的做法,华诗棋感到十分愤慨,在她看来,江湖是个讲义气的地方,面对手足相残,让她不可理解。
面对这样的问题,其他人或许难以理解,但颜裕民则见怪不怪。别说这么大笔钱财,就算是小的利益相争,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在这一刻,他大概也体会到了刘广济的心情了。
“落草为寇的不就是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吗,搞钱才是他的主业。如果现在能独享这么一大笔钱,他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必顾及其他。山寨没了,他大可去其他地方重建,小弟没了,有钱还担心招不了打手?兄弟没了,呵!兄弟不就是在你背后捅刀子的吗?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这或许就是他决定采取行动的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颜裕民也不想关心他们之前的兄弟情,现在还未逃出升天,要躲过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大概子时,他会引火烧你们几人的住所,但大火燃起之时,我外面接应的弟兄会同时引燃其他建筑,我们乘乱出逃。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只有外面混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似乎刘广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将他的计划脱口而出。
颜裕民观察到了刘广济身边的两人,就是早上一直跟随着他的随从,应该是他的亲信无疑了,好像外号叫什么“野猫”“土狼”。而早上来报信的“恶犬”却没在这里,或许那人就是他所指的内应了。
“他就不怕放火时被我们发现吗?这样计划不就败露了。”颜裕民问道,这么大动静,很难不被人发现。
“我剩下的蒙汗药都给他下在了你们喝的那坛酒里,不然他怎么会让白毛给你们亲自倒酒,就是要监督你们几个亲自喝下去。”刘广济答道。
听说酒里又有蒙汗药,李飞雨却悔得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又中计了。
颜裕民一听刘广济的解释,顿时恍然大悟。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整个过程,然后尝试复盘铁老大的计划:“原来一开始的宴请就是个局,表面上示好,暗地里却动了手脚,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和你一并除掉。然后对山寨的人说是半夜我们不小心失火,意外死亡。你表面上是山寨的军师、二当家,但实际上你是中途才加入的。尽管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他却处处提防你,因为你比他聪明有才华。”
颜裕民看了一眼刘广济,继续道:“这次他趁利益最大化的时候,顺便将你也除掉。这样的‘意外事故’既避免了帮内的正面火并,也平息了大伙的负面情绪。同时,他也为下一步计划扫清了障碍,对不对?不过你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今晚下了蒙汗药的酒被你调包了,对吧?”
刘广济凝视着颜裕民,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他轻轻拍了拍手,说道:“佩服,佩服!我早就看出你不同寻常。在黑松林里几次看出我计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虽然那些伎俩算不上高明,但当时你若能开口揭穿,麻烦就大了。”
颜裕民点了点头,思索着整个过程。他意识到铁老大的计划并非仓促之举,而是早有预谋。铁老大看似好心请他们赴宴,其实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意图。刘广济的解释让一切变得清晰起来。铁老大不仅想除掉他们,还想利用这次机会清除内部的隐患,特别是对他才华横溢却难以完全信任的军师。
刘广济继续说道:“铁老大知道你们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若是硬碰硬,他不敢冒险,所以他选择了这种隐蔽的手段。一方面可以达到目的,另一方面也能避免明面上的冲突,减少对山寨的动荡。”
颜裕民有些无语,不是自己聪明,而是智取生辰纲的桥段,自己看不下十次,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但他说的不被拆穿就有麻烦是啥意思,颜裕民也想弄清楚,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当时如果没有喝下那酒,就只能动武了,周围埋伏了几十号兄弟,如果发生冲突,定然会一拥而上,必然会有些死伤。”刘广济有些庆幸当时颜裕民一行最终还是喝下了药酒,不然按照当时情形,难免会发生争斗。
“那你们人多势众,何必这么麻烦。”一大群山匪面对几个人,还动用计谋,显然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
“山寨上打头阵的弟兄,多数是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落草为寇的,如果是遇到普通人,这么些人一下子冲出去,看阵仗吓一吓一般就能搞定了。但遇到你的护卫这样的高手,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动起手来,即便打败于他,难免会有死伤。所以,自从我上山成为军师以来,向来第一选择都是智取,虽然说蒙汗药虽然成本高一点,但毕竟损伤不了自己兄弟。”刘广济说着有些自豪感,看来此人心肠真不坏,相当重视自己人的姓名。
“你们这些闲杂人等,若非使用诡计,怎能抵得住我一击!”李飞雨听这话瞬间有些情绪失控,把他当做颜裕民的护卫也就罢了,毕竟颜裕民有华诗琴的救命之恩,其他人怎么说都不为过。但要说他会被这些普通山匪打败,可是极度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若非要护卫华诗琴等人的安全,不然这些虾兵蟹将还真不是他对手,全歼他们也不是不可能,更别说想要捉住他。
刘广济没有理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莽夫罢了,所以自己还是将颜裕民当做协商对象,认真对颜裕民说道:“这密室有条密道,在我主持下,已经秘密建了两年了,连大当家我都还没给他说,本来是打算完工后再给他禀报的,但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山寨里藏粮的密室有十几处之多,所以我们在这间密室暂时还很安全,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会在这里的。但很可惜还未完工,不然可以直通山下。”
颜裕民白了一眼想着没完工说个屁,但却还是很佩服刘广济未雨绸缪的本事,颜裕民不禁叹道:“你还真是个工程大师,这山寨被你改造得像个军事要塞一样。”
“公子说的什么?你是在夸我这山寨的这些设施吗?”对于工程大师、军事要塞等词汇,刘广济没接触过,但凭着自己的理解,认为颜裕民是在对自己夸赞。
“是啊!你研究过?”颜裕民心想,这神童可能涉猎甚广,若不是那次变故,或许已成这个国家的栋梁之材了,文能治国、武能治军,真是可惜。
“不敢妄言,确实略知一二,七年前自我来此,便将此地里里外外重新改造了一番。虽不说能抵百万雄兵,但若是抵御数万精兵来强攻,也是能周旋数日的。”他表面上显得谦虚,但大家都感觉到他满满的自豪,是对自己的所学能有用武之地感到开心。
现在还未到子时,在如此环境下,颜裕民只得闲聊,等待着外面信号的传递。
“昨日你何必亲自出马,我看你担起酒那个费力模样,不怕误事?”想着他那滑稽的模样,颜裕民打趣的道。
“那没办法,我这角色如此重要,其他人扮演不了精髓。”刘广济似乎很满足自己角色的设定,突然将语气变成昨日卖酒翁的。
“哈哈,这还有讲究?”听着这变换的口音,大家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前后两种语气,显得好不正经。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山寨里的人大多不识字,教他们说几个词都讲不明白,磕磕巴巴的,临了砸锅了怎么办!就这样实操了几次,上次才是有模有样的,但还是给你看出了破绽。”看得出刘广济很是在乎自己导演的把戏,可谓对细节上吹毛求疵。
“之前就这样行骗了几次?”此时大伙都已经靠坐在身后的粮袋上,众人皆不出声,听着颜裕民和刘广济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
“五六次吧!”刘广济平淡说道。
“五六次?不知道换一种方式。”颜裕民质疑被行骗的人的智商,就这样的计谋重复着用,不觉得累吗。
“诶,没必要,这多好使,一招鲜吃遍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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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浓郁~酿清波,琼浆玉液~润心房”颜裕民慢慢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学着刘广济当时的语调,慢慢哼唱道,似乎是对这个有趣的人开个玩笑吧。
“醉卧~芳田~丝滑满,清泉溢彩~撒人间~”刘广济突然眼角有些湿润,声音略带沙哑问道:“你怎么会唱这诗歌?”
“诶~唉!昨日觉得曲调简单,诗词蛮有趣的,但就记住这两句,后面的我可不会了。”颜裕民笑着,接着道:“你作的?”
“是的。”刘广济轻声说道,心中涌起一股温意,心生感慨,若是早点结识眼前这人,或许人生将是另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