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娟！”王老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又说了其它的安排。她像风一样跑开了。
余佳半张着嘴，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六月早晨的风带着微微凉意舔过，若是不凑近看，在这张没有淡妆浓抹的脸上看不出泪水的痕迹。那些曾经在一起又分开的人，每个不经意间会触动我们的心，让我们欢喜忧愁，让我们怨恨思念。但最终都会如泪水，被风吹干或被自己擦干，徒留无限的感慨。
余佳跟着王老师进班级的时候，脸刷地红了，火烧火燎的。工厂之行并没有改变她害羞的性格。她不敢抬头，只低着头。
双双眼睛袭击而来，带着打量与疑惑。是刀枪！是利刃！愧疚感突然而至，余佳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当王老师介绍完毕，同学们的掌声就像田垄里的麦苗稀稀拉拉，欢迎着这个外来的同学，余佳的愧疚感更加浓烈。王老师大声说，礼貌点儿，同学们才热烈地鼓掌，有人调皮地吹了一下口哨，还“嗷——”地叫了一声，同学们哄堂大笑。王老师气得“咚咚咚”敲着桌子，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初来学校的第一堂课，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开始了。初一的课程并不难，但余佳的情绪影响了她的学习吸收水平，所以当王老师说英语“sit down”的时候，余佳也跟着说了一遍，全班同学再次哄堂大笑。
耳朵嗡嗡中，余佳听到王老师忍着笑意说“坐下”。她呆愣着，王老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坐下！”，余佳才僵硬着坐下。
下课的时，余佳默默地翻着书。这是新的世界，就像一个农民孤独地在一大片田地里。耳边是同学们的细细碎语。余佳在余光中似乎看到她们用手指着自己，还笑嘻嘻的。
“哎！我说！同学！你多大年龄了？怎么突然来上学了？走的那个跟你是什么关系……”余佳抬起头，一个细高的男生矗立在自己面前。阳光在他洋溢着好奇的眼睛里跳跃，细细碎碎，仿佛银光闪烁。他的嘴像农村妇女那样没有把门，喋喋不休。余佳想，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根针，就把这张可恶的嘴巴缝上。
“年龄”在余佳以前的认知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词。它只代表着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时间。而在这里，“年龄”这个词仿若被施了魔法。他一提及，余佳的脑海就会出现与三妹余丽相关联的情景。
羞耻感伴随着愧疚悄然而至。余佳的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攥着书，低下了头。在比自己小的同学面前流泪，余佳做不到，可她的心里已经泪流成河。那个男生，眼见余佳不搭理他，灰溜溜地走开。
铃声响起，余佳打起精神。和上节课不同，老师还没有踏入，教室里已经安安静静，只听见翻书发出的“沙沙”声。
余佳坐在第三排，她前面的同学俨然都是优秀的模样，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一个粉色的天使带着夏日和青春的气息飘然而至。斗志昂扬的“起立”声，干净利索的道道身形。严厉清脆的“同学们请坐！”，训练有素，就像士兵和军官。余佳的眼睛情不自禁追随。
夏日燥热，可是这位老师的声音就像乡间清凌凌的河水带着清凉，沁人心脾。她所讲的内容，尽管余佳有些听不懂，但却乐意去听。在同学们都在埋头“刷刷”写字的时候，一个纸条毫无预兆塞了进来。
余佳抬头望去，一双染着笑意的眼睛映入眼帘，白嫩的食指贴在红润润的嘴唇上，那是“请不要说话”的姿势。余佳赶紧低下头，悄悄地去瞄纸条。
大大的黄色笑脸和红红的心形占了纸条的大部分，余佳脸红心跳往下看。
干净秀丽带着一股苍劲的字跃然纸上，不过字体娇小，偏于右下方。上面写着:你好！余佳同学！欢迎来到新班级！我是语文老师，你可以叫我“杜老师”。下课请到办公室，老师有事找你！请别忘记了！
余佳偷偷抬头去看杜老师，她如昙花一现般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转头恢复了严厉的神态。余佳羞得满脸通红，赶紧低下头加入“刷刷刷”的队伍。
当余佳趁着同学不注意，小心翼翼地去办公室的时候，杜老师已经站在门口。笑容在她脸上绽放，与粉色的衣服相配，就像夏天花园里的花朵那般璀璨夺目。
余佳手心出汗，硬着头皮向前。她先一步拉住余佳的手，引领着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师生两人。她停了下来，握紧了余佳的手，轻声细语，完全有别于上课时的严厉:“余佳，老师很高兴认识你！你的事情班主任给我说过了，老师很佩服你！不过……”她似乎是在措辞，“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得适应这里的学习生活。这要做的第一步呢？就是调整好心态，完全投入，尽最大的能力来学习。你……明白的，对吗？”
余佳点头。她接着说:“一个人要有所成就，就要比别人遭受更多的磨难，余佳！老师相信你能做到！”
余佳听着杜老师的教导，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妈妈的音容笑貌。
“要是妈妈也是这个样子该多好啊！”余佳不自觉地想，“同是女人，为什么会是不同的样子？妈妈除了生孩子，看孩子，整日在柴米油盐中忙碌，家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生。家让她痛，遭遇生育，颠沛流离。家让她疲惫沧桑，她却只能每天都过着如此的日子。而老师看着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和妈妈是完全不同的时代代表。”
“余佳！”在她沉思之际，一个粉色的本子被放入手中，“送给你的礼物！”杜老师嘴角噙着调皮笑意，“晚自习的时候，再打开啊！”
余佳特别想知道本子里面什么样子，但却愿意做一个守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