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惊恐中缓缓平息的江熙镇定下来。
沈昱是男主,她又是游戏玩家操控的人形金手指,buff叠满,还犯得着怕这小小的威胁?她冷静地等待,本以为会迎来一场反派出面唱白脸的戏码,可等了好一阵,停下的马车外都安安静静。只有穿过的风拍打车帘,车顶的铃铛“叮叮”响个不停。这反派也太不敬业了!凝重的气氛中,放松下来的她忽然很有闲情逸致,打趣沈昱,“怎么护我,不护你娘?”他面色不变,“伤了郡主,我们母子都活不成。”“哦。”江熙搭在他肩头的手缠住一缕头发,用指尖绕来绕去。特属于他的清露气味从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他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细腻皮肤上微小的绒毛。江熙摩挲指尖下的白袍。银纹凹凸不平。“三郎,你怎么总穿白色。”明明上次踏春宴上那一身纯色靛蓝袍艳惊四座。沈昱:“……”他将她的手握住,为她此时不合时宜的俏皮皱眉,低声道:“郡主好魄力,还有心神思索这些。”江熙笑笑:“怕什么,有援兵。”话音刚落,似是验证她的说法,在一道破空声传来时,“叮”地一响。铁戈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余振。被风掀起的帘角外,一条长剑斩落箭尖,出手快得只留出一片残影。“高手来了。”江熙激动地看向马车窗外。却在看到那道孤零零的黑色背影时,十数个蒙面弓箭手在对面断了灯笼架的路口出现。十数双拉满弦的弓箭呈半圆状,包围而来,咄咄逼人地将箭尖直指马车车厢。不是吧,这……这么大阵仗?!他们这边就一个人?那道持剑而立站在马车前的背影很眼熟,江熙一拍脑袋想起来,这是她那位许久未出面的暗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挽起剑花,收剑至肩后,飞身跃起,轻盈地落到马车顶上。江熙听见他用内力将声音扩散:“郡主在下带走,其他人你们请便。”啊……啊?!“咔”横木断裂。马车厢顶被猛地掀起。金黄流苏下坠,丝线乱跳,被沈昱护在身下的江熙从骤然暴露的车顶上看到一双锋利如剑的星目。他目光快速在车厢内扫视,将顶盖彻底掀翻,踩在木窗之上的夹角处,把剑抽出,对准目瞪口呆的江熙身前已经起身的沈昱。说时迟那时快,江熙一把推开沈昱,张臂顶在剑尖之前,一脸决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剑芒照在她黑目发亮的脸上。江熙看着右上角亮起的「与沈昱共进退」选项,迎风流泪。老天爷,你确定要在这个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让她做出这么弱智的举动吗?话音刚落,一道箭矢刺透车厢木板,即将扎向江熙的脖颈时,被沈昱单手抓握。黑色羽尾深割进他的手掌。鲜血浸湿箭尾,顺着他的掌缝一连串地滴落,将白袖染红一大片。暗卫脸色一变,纵身落在马车前,扬剑道:“敢动郡主?”“奉命行事。”为首的蒙面人冷冷回应。方才那一箭正是出自他手。此话一出,其余蒙面人有些犹豫地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皱眉。殿下未曾安排射杀郡主,这小子不要命了擅作主张。而对面的江熙哪知道这些,看着眼前沈昱那攥到发抖的指节,一张脸吓得煞白。她慌乱地想用手帕给他缠绕包扎,可又怕触碰到他的手掌,加剧伤情。血腥味弥漫。江熙眼泪都快急出来。这手要是废了可怎么办,哪有男主有手疾的?“小伤。”沈昱张开手掌将被鲜血浸透的木箭扔在一边,咬破袖间外衫的布料,撕出一长条,将翻开的血肉简单缠绕。江熙知道他不会死,可看他受伤也挺难过。 即便在游戏世界,他们的伤痛也都是真的,得花费很长时间慢慢痊愈。两边僵持之际,江熙看到右上角又闪动光芒:「各方人马即将集结此处,你希望前来救你的是谁?」江熙一看这话,一整个大激灵。上一次掉到湖底等人来救的窒息感,涌上心头。这次不会又要阎王殿走一遭吧!「湘王」「二皇子」「谢荷」「云慕晟」且不说这乱七八糟的选项,这个云慕晟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新人物啊?江熙狠狠吐槽。她只是想回一趟家,怎么就这么难!肃穆的老街,风声呜鸣。午后火辣辣的太阳,将石缝长草的地面炙烤出一层热浪。始终背对江熙的暗卫缓步后退,贴近马车,抬手将掀下的车顶像盾牌似的护住这面厢壁,又把长剑往后一抛,“咣当”掉进车厢里。“护好郡主。”说完,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剑,和对面对峙,眨眼之间身形消失,鬼魅般欺进最右侧的黑衣人身边,在他闪躲之前一刀抹了他脖子。杀人时他还腾出手朝马背上射了一颗石子,皮肉被打穿的那只马抬起前蹄,疯狂鸣叫,拖着马车开始跑起来,踏起滚滚狼烟。反应迅速的沈昱用未受伤的手执剑,上前将马夫的无头尸体踢下马车,伤手抓住前架的缰绳,忍住掌心的疼意,试图控制失控的骏马。颠簸的车厢里,江熙扶住喘息断续,嘴唇越发苍白的沈母,用袖子不断擦拭她脸上的水珠。片刻后江熙发现那不是冷汗,而是她微睁眼角流淌下的热泪。这个被诊断出只余一个月生命的中年女人,离开沈府前,从昏迷中苏醒,平静地戳穿沈昱哄骗她的能够痊愈的安慰,用纤长手抚摸他的头,微笑着靠在床边,指挥他从床底下拿出一双金丝勾线的白底黑靴。“还差最后几根挑花,不过也不打紧。留给你科考高中了穿。”跪在床边的沈昱握紧了黑靴,静默无言。沈母执意不肯去湘王府,直到沈昱借着江熙的势头命人将她连床抬起。她才松了口,只要求给自己换一身干净衣裳。待到顺了沈母的意,让阿翠给她换了身体面衣服,将那沾了血的衣服以晦气为由丢了去。一行人终于启程。彼时在门边忙着挑点心的江熙慢一步出门,注意到床榻边的一片濡湿。那是沈昱方才跪伏的位置。听着耳边的呻吟,江熙回过神。她撩开前架车帘。阳光下,沈昱背影笔挺,将缰绳高拽的那只手上鲜血浸透白布。两匹马受牵引扭头调转方向,惊慌失措地将马车撞向那群持弓的蒙面黑衣人。“嗖嗖嗖”几道黑箭破空而来。沈昱挥动长剑,急速抵挡。“叮叮当当”的响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多处被箭锋划破的暗卫飞身上马车,将沈昱一脚踹进车厢内,在箭雨即将到来前,把车顶扯下站在马背上抵挡攻势。飞射而来的箭将那块旋转的四角木板扎成刺猬。两匹惨叫的骏马接连屈膝摔地。江熙猛地一头磕在木梁上,而右上角来回选择的白色箭头终于确定答案,在「谢荷」二字上点亮光标。与此同时,一只庞大的长脖白鸟扇着翅膀飞过,在地上投下移动的阴影。而滚滚狼烟中飞驰而来一道骑着白马的蓝衣身影,手持长弓,快速搭弓射箭。“咻”“咻”几箭,两三名追击而来躲避不及的黑衣人被击穿胸口。破了一处大洞的马车前帘外,白马逐渐靠近。江熙抬头,向斜上方仰望,马背上那道蓝衣人影青丝高束,面纱之上,一双飒气外露的眼睛,在飞扬的尘土中明亮得格外动人心魄。是谢荷。她身手矫健得让江熙难以将她和记忆里那个柔弱消瘦的模样相联系。仅仅是将弓拉满的那双小臂,看起来就能将她一拳打飞……在江熙与谢荷对望之际,谢荷身骑白马与她擦身而过,翻手将追射来的一条箭用弓背劈断。她目光穿过破洞在江熙身上绕一圈,停留在她青肿的额角和乌糟糟的脸上,松口气,一边腿夹马肚,俯身加速躲过一根细箭,一边重新搭弓,投身于后方来势汹汹的追杀。“熙儿!”雄浑深沉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巨大的马蹄踏地声响彻整条古道。地砖都隐隐振动。江熙鼻子一酸,凌乱刘海下眼眶涌出泪珠,对着前方王府护卫队前那道提着长枪纵马驰骋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