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也没太解释,只道:“回回她与我做下赌注,都是这样子的,你甭搭理就是了。”
“等过两三天你再去打听,秋月绣坊的人肯定会说,她们老板到外地去走货了,没有三五个月,准是回不来的,过些日子再来找吧。”
宋尧说着,忍不住嗤了声。
姜安宁更诧异了。
她迟疑的问:“听宋姐姐话里的意思,好像,与魏老板并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
怎么一见面就掐呢?
一个‘落井下石’,一个‘揭人老底’,好像不互相攻击个输赢出来,就浑身难受一样。
却不想宋尧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谁跟魏秋月关系好了!”
“我们哪里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了?”
“我顶瞧不上她这样的。”
“关系好不了一点儿的!”
姜安宁:???
这话听着,咋那么的心虚呢?
她伸手抚上宋尧的心口:“宋姐姐,你怎么心这么慌啊?”
宋尧拍掉人的手,嘴硬道:“谁、谁心慌了!”
她小声的嘟囔了句:“我有什么可心慌的。”
“才没有。”
瞧着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姜安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也更是好奇这俩人来。
不过,她也知晓做人要有边界感,识趣的没有深究下去。
安夫人同县令,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只说晚些时候,会到朝凰绣坊蹭饭。
姜安宁明白,这是给他们时间张罗准备食材。
免得贸贸然的直接去了,到时候主家什么都没有准备,手忙脚乱的,双方都要尴尬。
好在,段青山是真的‘去准备食材’了。
宋尧心虚的溜走后,还是站在越闻绣坊的门口,等了姜安宁会儿。
两人相携而归,刚好撞见衣衫上沾了血迹的段青山。
“老板。”
他面无表情的喊了声人,目光随即偏向厨房:“您早上吩咐要准备的食材,我都买好了,另外还有半头小肥羊,我瞧着实在新鲜,便自作主张买了回来。是农家散养着,送到县里头来,当街现杀的,嫩而不膻,这个季节拿来炖个汤喝,正好滋补。”
宋尧嗯了一声,一脸的姨母笑:“灶上的事儿,你看着安排就成,我信得过你!”
“对了,晚些时候,县令大人与安夫人要过来咱们绣坊用饭,你掂对着几道拿手硬菜,还有那个粥底火锅,都预备起来,县令大人跟安夫人点了名要吃的。”
段青山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宋尧瞧着人身上沾着红到渐渐发黑的血,略皱了皱眉。
“这身衣裳先赶紧换换吧,沾的都是血,别回头再冲撞了人。”
“诶!”
段青山低眉顺眼的应了,正要走呢,宋尧忽然又喊住了人。
“你等等!”
她走过去,提溜起人的衣服袖子,将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这……”
段青山绷紧了表情。
姜安宁也跟着多了几分心慌。
“身量瞧着倒是跟春雪家那口子很像,先对付着换身他的穿上吧,不然你这还要回家去换,离得又那么远,一来一回,也太耽搁时间了。”
宋尧:“指不定等会县令大人她们就要过来了。”
段青山嘴角微动:“诶,好!”
宋尧给人指了方向:“都是新缝制没多久的,春雪家那口子还没穿过,两口子也是实在的,说什么也不肯多占了便宜给带走,你暂且将就将就。”
“好。”
越闻绣坊。
原本布置雅致舒适的敞帐,此时东倒西歪,乱糟糟的躺了一地。
一众伙计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的站在甬道上,不敢去瞧自家老板无能狂怒的一幕。
今儿被临时安排,顶替赵银莲去参加比擂的绣娘,更是吓得快要哭出来。
各个绣坊高手云集,她连参与第二项的资格都得到。
盛越闻轰轰烈烈,十分高调的撺掇了这么个局儿,全江安县都知道他的越闻绣坊要越过朝凰绣坊,一跃成为江安第一绣坊了!
结果可倒好……
越闻绣坊直接在第一项筛选比试时,就拿了个垫底,直接查无此人了。
他费尽心思,最终却白白便宜给了朝凰绣坊,便宜了姜安宁,给宋尧做了嫁衣裳!
盛越闻怎么能够不恨?
他恨不能活刮了宋尧那个心机贱人!
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有宋尧,都是她好命捡了礼佛图这个便宜,才会害他成了江安县第一大笑话!
刚刚安夫人走时,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至今还让他毛骨悚然的。
为了说服安夫人同意给这场比试做背书,他可是赔上了半副身家与人做对赌!
若安夫人心善还好,万一这也是个恶毒的女人,捏着他当初许下的利益与承诺不放,咬死了要让他拿银子……
那可就遭了!
盛越闻惶惶又愤愤,心里慌乱胜过了愤怒。
不行,这样子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可……
连县令都屈服着安夫人的淫威,他,他还能想什么办法?
盛越闻转瞬颓靡下来。
完了,他真的完了。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必死之路。
“你们都下去吧。”
盛越闻看了眼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伙计们。
想了想,他又喊住正要离开的众人。
“等等!”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整了整衣衫,换上伪善的笑脸:“刚刚吓到你们了吧?”
“没、没有的……”众人心有怯怯的摇头。
有人更是毫不犹豫的谄媚起来:“都是咱们不争气,没能把面子给老板你挣回来,老板你只是生气砸砸东西,没有动手打我们,已经很是情绪稳定了!”
他看了眼其他人:“咱们心里头都感激着呢!”
“而且,我们刚刚,刚刚都商量过了,愿意把这个月的工钱减半,算是咱们自行小惩大诫一番,大家伙说对不对?”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谄媚的伙计顿时黑了脸,怒吼:“你们什么意思啊!老板都生气了,让你们把工钱减半一个月,哄哄老板开心,都不愿意吗?”
“你们这样自私自利,对得起老板对你们的栽培与爱护吗?”
他大义凛然的将人呵斥了一通,随即跟盛越闻表忠心道:“老板,他们不愿意工钱减半,我愿意!如今绣坊有难,理应让我们跟着绣坊共同进退!”
盛越闻颇为意外的看了人一眼。
没想到他这绣坊之中,竟还有这样的傻*!
他颇为欣慰的拍了拍人的肩膀:“说什么工钱减半不减半的话,你们能愿意与我共患难,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你们能对绣坊不离不弃,我不仅不能扣减你们的工钱,更应该给你们加工钱才对!”
盛越闻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场面话。
“我不仅要给你们加工钱,我还要给你放假!”
“从今天开始,每个人放半月探亲假!”
“这段时间,也着实是辛苦了大家,都回去好好的休息休息,陪伴陪伴家里人。”
盛越闻大手一挥:“放假期间,工钱照算!”
“等你们回来,只需要上半个月的工,就能领足月的钱!”
众人情绪起起落落的,从惊恐、不安,到不敢相信,最后欢呼雀跃,恨不能将盛越闻给扔到天上去。
“老板大气!”
“呜呼呜呼!老板长命百岁!”
“老板多子多孙,一胎生八个!”
“你胡咧咧个啥,生八个那不是要吓死人?”
“老板也生不出来吧……他是不会下蛋的公鸡才对。”
“呸呸呸,老板才刚给了大家伙这么好的福利,可不是什么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总之,赞美老板!”
“赞美老板!”
越闻绣坊的伙计们,纷纷欢呼着,很是高兴。
盛越闻嘴角上扬,意味不明。
他瞧了会儿,没有出声,悄摸的转身离开了。
绣坊着实闹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众人收拾好了行李,纷纷离开,方才安静下来。
等人全都走后,盛越闻彻底不再维持表情,怒沉着脸,往西南角关着赵银莲的下屋去了。
如果不是赵银莲这个贱人撒谎骗他,冒名顶替礼佛图的绣娘,他也不会有今日只狼狈!
宋尧那贱人他不会放过,赵银莲这贱人他同样也不会让她好过!
眼下,便先解决了赵银莲这贱人。
至于宋尧……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早晚有这一天,他会把失去的,十倍、百倍的,从宋尧那贱人身上夺回来!
他能夺得了闻氏绣坊一次,就能夺得来朝凰绣坊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
只要是她宋尧弄的绣坊,都是属于他的!
心中正畅快想着的男人,看到不远处房门大开的下屋时,脸色顿时很是难看。
他心中升腾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快走了几步上前。
看着空空如也的下屋,盛越闻额头上青筋暴起,愤怒的砸了门窗与一应物件。
“赵银莲!”
“贱人!”
“贱人!”
盛越闻无能狂怒的嘶吼着,浑身怒火无处发泄,气到两眼发昏。
他实在想不通,赵银莲那贱人明明已经被他打断了双腿,怎么还能逃走?
她怎么逃的?
是谁帮了她?
盛越闻想来想去,最终也只想到了宋尧。
是了,一定是了。
肯定是宋尧那个心机深沉的贱女人,故意派了赵银莲这个女人过来蒙骗于他!
他就知道那女人道貌岸然,嘴上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心里却比谁都想要得到那死老头留下来的家产。
呸,假清高!
盛越闻狠狠咒骂了宋尧一通。
将他会落入今日的境地的原因,尽数归咎于宋尧设局害他。
没有人会比宋尧更清楚,礼佛图的绣娘究竟是谁!
盛越闻只觉得头脑从未如此清明过。
他自认为想明白了一切,更加怒不可遏。
想到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安夫人腾出手来清算,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盛越闻嚎叫几声,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的冲向朝凰绣坊。
-
从县衙出发的马车。
正闭目养神的县令,忽地问了句:“今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不懂针线活。”
周更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像个木头人儿。
县令轻笑了声,没有细究人话里头的真假。
“我听说,你前不久抓了个姑娘。”
周更“嗯”了一声。
县令睁开眼,直勾勾的瞅着人:“你打算把人关到什么时候?”
他拢了拢手:“我可是听说,那姑娘自称是江安侯府的旁支。”
“那又如何?”
周更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刚正不阿的说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刑律》早就有规定,詈罪者,轻犯当杖一十,重犯则可绞。”
“我只是关她几日,小惩大诫罢了,莫说她是不是江侯府旁支还未可知,就算真的是,我按律捉人有何不可?”
周更:“难不成,侯府的脸面,还能大过律法,大过天子令?”
县令:……
这混账,说话可真是够噎人的!
动不动就搬出什么律法、天子的,叫他哪里还敢说话?
他不大自在的咳了咳:“总之,你自己有个分寸就行。”
县令迟疑了片刻,略有矜持:“莫要连累了我跟你一块倒霉!”
周更沉默不语,像头倔驴。
县令气结。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江巍毕竟还在这儿,江安县又是太祖破例御赏给江安侯府的封地……”
瞧着人还是那副倔驴的模样,县令难免有些气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破罐破摔似的接着说道:“既然那女子自称是侯府旁支,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告知江巍一声。”
“核实了人的身份,回头也能免去很多麻烦。”
县令语重心长。
周更还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县令气的不行,恨不能动手给人俩大耳刮子,以泄心头之恨。
终于,在人快要忍不住暴走之前,周更给了声回应。
“哦。”
县令:……
早晚有一天,他要宰了这混账玩意儿!
他有心再跟人说几句姜安宁与礼佛图的事儿,实在是被人那张面无表情的倔驴脸,给憋屈住了。
县令没了再说话的欲望,瞥了人一眼,又重新开始闭目养神了。
马车晃晃悠悠,缓慢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
车轮压过平整的路面,时不时会响起些嘎吱咯吱的声音,听得心不够安静的人,烦躁难受。
“周更。”
县令忽地出声:“姜安宁的父母,是真的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