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那一声罢,陈有文吹笛子的动作突然停下,看他惊慌打转的眼珠就知道,不是他主动停住的。大概一次深呼吸的时间,他便恢复了。陈有文愤怒的转过头去,发现了捂着头的徐正年和站在一旁的宫商羽。
“好啊,果然是你们。刚刚你们用的什么妖术,我怎么没法动了?”
“定身术。”宫商羽冷冷的回答。
“偷袭的情况下只能定住这么一小会吗?”徐正年晃了晃脑袋,刚刚仿佛大脑缺氧一样,眼前一黑。要想不影响身体的状况下,定住对方的时间估计只有一瞬。但是如果是在交战中,那这么短的时间,只要把握住机会这就是致命的。
“定身术是个小神通,对体型比人大的野兽,凶兽,乃至妖效果都不怎么理想。哪怕是对人,也会因对方的实力导致效果甚微。但是,如果针对体积较小的东西,比如武器,鞋子可能会有奇效。”
“定身术能定住的不只人吗?”
“教你的,是我改过的,定身术还能对自己用。如果稳不住身形了,可以对自己用一下定身术,同理也能用来防住控风的神通。嗯,不过,很久以前我曾遇到过一个控风使得出神入化的人、他御风而飞的小伎俩便不提了,他最了不起的,是可以将狂暴的飓风压制。然后集中一点释放,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斩击,威力巨大。”
之后徐正年开始锻炼,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到空手打树桩。然后挥刀,对着空气练习刀法。陈有文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一边玩去了。
宫商羽趁着这个空,拿出地图。从徐州出发后,进入囊州,已经快到锦州了。但前面的道路被长河隔开了,是绕路还是走水路?走水路的话,需要逆流行船。刚发了洪水,水位上涨很严重,水流太快,寻常船家肯定没法过。不过,‘摆渡人’应该在。但是不用说,钱肯定很贵。走路的,要穿过青城山,那里群山连绵,林木葱茏。虽说锦州没被淹,但青城山毕竟紧邻长河,到时候路多难走都不用说了。翻山越岭过去少说两天,但是水路,一直到锦州离长河最近的八宝县连着走路的时间估计用不了一天。
不过八宝县,也有可能被淹了。去青城山还能问问全真教,有没有办法解决徐正年的问题。虽然可能性不大,不,不行,天督察已经注意到这边了。自己又杀了一个季字辈的人,不能在囊州浪费更多时间了,走水路。
宫商羽将地图收起,看向夜空,今日夜里无云,繁星满空。时辰还早,陪正年练练吧。
一个时辰后,徐正年大喘着粗气躺在草席上,心中不禁暗骂。自己和师傅交手,每次都撑不过四个回合。
“好了时候不早了,吃饭吧。”
徐正年听罢,坐起身来。“师傅,我有些累了,就不做饭了,吃点干粮吧。”
“嗯。”
宫商羽乖巧的点点头,坐到了火堆旁。
“啊~可我不想吃干粮。”陈有文抱怨道。
“只知道蹭吃蹭喝的人,没资格提要求。”
徐正年嘲讽完,就从马车上拿出几块地瓜面饼,又拿出一罐买的腌辣椒配着。
地瓜面饼被插在木棍上立在火堆旁烤,徐正年和陈有文一口吃着有些发黑的饼,又一口把那辣椒吃去一半。唯有宫商羽不擅长吃辣,所以配着一头蒜瓣,以及自己葫芦里的酒。
吃过饭后,徐正年因为很累早早便睡下了。陈有文和宫商羽没什么话题,没一会陈有文也缩进马车里睡着了。宫商羽在草席上打坐,始终不曾入眠。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商羽慢慢睁开眼,火堆已经熄灭,月光被遮蔽。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宫商羽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微光亮。
“正心!”
宫商羽被声音吸引,转过头去,徐正年好像做噩梦了。他身体微微颤抖,满头大汗。他梦见了自己弟弟,宫商羽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起身走到徐正年身边,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徐正年开始不再颤抖,表情也渐渐放松。宫商羽的手依旧停留在他额头上,“师傅。”
“嗯?”
他没醒,还是在做梦,但不是噩梦了。
“对不起。”
他在说梦话,宫商羽知道,但还是有些好奇。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又要,只剩你一个人了。”
宫商羽的手微微颤抖,皎月从云间再次探出,待月光照亮林间,宫商羽已经不见了。
过了很久,宫商羽灰头土脸的又回来了,她鞋上沾满泥泞,斗笠和头发里还有一片绿叶。如果是徐正年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好奇师傅去哪了,还会猜出她去了相当远的地方。可惜是起夜的陈有文看见了她,而陈有文只会问。
“出恭去了?”
第二天,宫商羽依旧起的很晚,徐正年一大早就开始练习内丹术。然后做早饭,等宫商羽睡醒。
“正年啊,你好像很少锻炼身体啊。”
陈有文一边吃着煮软的锅巴,一边问道徐正年。
徐正年并没有动嘴的打算,他要等到师傅醒。
“我吃过锻体的丹药,不需要锻炼。”
“还有这种好事?”陈有文顿时眼睛发亮,他可是羡慕徐正年这好身材老久了。
“哼,好事?你被人割过肉吗?”
“什,什么意思?”陈有文语气有些颤抖。
“凌迟知道吗?”
“略有耳闻。”
“你首先就得扛过凌迟两个时辰,然后感受比凌迟更加折磨的疼痛。之后每隔一个时辰,疼痛就翻一倍,一直扛过六个时辰。然后...”
“就,就成了?”
“然后,你要承受之前疼痛总和的数倍,熬过一个时辰。相信我,疼到那种程度,你连叫都是妄想。”
“这,我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就晕过去了。”
“不,那东西不会让你晕的。”
陈有文脸被吓的拧作一团,“不是,你造这罪干啥啊?”
徐正年回想起那如同地狱的一天,不光那一天,自己的身体之后的每个天晚上睡觉,都会感觉肌肉像是被什么撕扯一样疼。一个月中甚至有几天,连呼吸都疼。这是代价,走捷径的代价,而为什么要走捷径?
“因为我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
“啊~~~”
徐正年还没有回答,宫商羽醒了过来,徐正年便先去照顾宫商羽了。
又是一天的路,出发前宫商羽告诉二人要走水路,便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去到了长河沿岸。等到时,天色已经渐晚。
“这天都黑了,真有船家吗?”陈有文遥望着宽了几十里的长河。
徐正年正了正背上的剑带,宫商羽左手放在了腰后的刀柄上。两个人都听见了,那是船桨在水中来回划破水流的声音。过了没一会,陈有文总算是发现船只了。
一叶扁舟,挂着两吊灯笼慢慢驶来,划船那人披蓑戴笠。个子不高,身材纤细,可那两丈长的竹蒿却使得行云流水。
“摆渡的?过青城山多少钱?”
待那小船靠了岸,宫商羽提高嗓门问道。
“三个人,两个带刀子的,五十两。”那船家果然是个女人,声音轻柔,语气却冰冷无情。
“好贵!”徐正年不禁暗道。宫商羽也皱起眉头,没想到会这么贵。
徐正年拉了拉宫商羽的衣袖,“师傅,算了吧,我们钱也不够啊。省这么几天脚程,不值得啊。”
“哼哼,看我的吧。”陈有文对徐正年眨眨眼,神气的走向那船家。
“咳咳,姑娘,可否,便宜些?”
陈有文站在船头前,嘴角稍稍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徐正年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的看着他,如果宫商羽有两只眼,她也会和徐正年一个表情。
摆渡人的视线从残缺的斗笠中投出,陈有文头系一根白发带,为了方便出行穿了一身圆领袍。他这打扮以轻便为主,却遮不住他那唯一可以夸赞的地方。也就是,脸。
“那,那就四十两吧。”
徐正年和宫商羽两人嘴角抽抽一下,宫商羽在心里忍不住自我怀疑。是我老了吗?
陈有文本想再砍砍价,却被宫商羽拦住。宫商羽知道再砍下去,亏的就是摆渡人了。
三人上了船,摆渡人撑起竹蒿,小船渐渐逆流而上。笛声悠扬回荡在河流之上,徐正年有些怀疑的看着河流,“现在水流还不算太急,尚能勉强逆游。到了上游处,水流湍急,这小船还能渡河?”
“对奥。”陈有文停下吹笛子的嘴,担忧的附和道。
“这只是摆渡人接客用的小船,待会我们是要上他们的楼船的。”宫商羽解释道。
“怪不得那么贵。”徐正年还在心疼那些钱,但很快,他就知道,什么叫物超所值。
夜幕中,两岸边的高山时不时便哀嚎不断,小船行驶的越来越慢。但好在,面前那灯火通明的楼船已近在咫尺。那楼船高有十丈,足有五层,每层都有女墙防护。那船上远远便听到,有乐声,有嬉戏声。楼船见扁舟驶来,扔出绳索到小船上。摆渡人将绳索拴在船头,上面又伸下长梯。三人爬上楼船后,摆渡人便将绳索解开,划船往下游去了。
这是徐正年第一次坐船,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面前的高楼,呆愣了片刻。
“傻眼了?”
陈有文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宫商羽更是习以为常,像自己家一样领着两人往船内去。
可进了船舱内,傻眼的就换成陈有文了。
陈有文曾不止一次上过这种楼船,去参加一场富贵奢侈的宴会。那时船上有卖弄风骚的妓女,挥金如土的富家子弟,还有和他一样的文人书豪。可这艘船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有的三五一伙,有的只身一人。这些人之间还有些小二打扮的,为他们端茶倒酒,为他们上菜。这就是一家开在水上的客栈啊,徐正年心想。
三人进来后,船内的声音安静了些,没过一会又恢复了吵闹。陈有文草草扫了一眼,有些人身穿青色或者黑色的道袍。有些人身上挂着各种罗盘,铜钱,葫芦,或是其他杂七杂八小玩意。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特点,都带着兵器。
“这些人难道?”
“傻眼了?”
徐正年略带嘲讽的说道,可实际上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还没上船就听到这里的吵杂声,他本以为会是群水匪?或者是什么在设宴,可没想到啊,居然是一船除祟的。大约有二十来人,还有几个女人,以及两个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孩。
“民间除祟的,不像天督察,各地哪里闹了鬼死了人,去找县令。县令再上报天督察,然后天督察谁想干,接下哪个活去哪个县就好。民间除祟的得自己找活,如果只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乱转。那饿死估计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南北交界的长河一带,专门的情报贩子‘摆渡人’。也开始了为民间除祟人,搜寻各地未上报天督察的妖邪祟事。所谓登船费,其实就是情报费,一个人二十两。”宫商羽将曾经张河牙告诉过她的,一字不落的说给徐正年和陈有文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