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放!”
随着炮长一声令下,炮手们齐齐下探点火杖。
负责瞄准的炮手背过身子,心中默默念叨着“中、中”,以期靠玄学增加命中率。
突然巨大的声音响起,那是火炮在怒吼。
密集的弹幕带着毁灭的力量,瞬间便将对面的福船打的木片横飞。
操炮员用力拉回火炮准备复装,抽空透过炮窗向外看一眼。
就能透过对方船身上被炮弹开出的洞里看到,里面的场景极其血腥,被炮弹肆虐的地方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甚至还有几门火炮被击中,脱离了炮车,在火炮甲板上横滚,这数千斤的铁疙瘩宛若碾子,留下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妈祖保佑。”
即便是看惯了海上的血腥场面,操炮员也被对面船上的炼狱场景,刺激的心理不适。
郑氏船内的火炮甲板上狼藉一片,它最上层的露天甲板也不太好过。
朱烨船队大船上的船首炮,标配就是蛇炮,元礼号上也不例外。
另外在侧舷上还布置不少发射散弹的佛朗机炮,这些细碎但覆盖范围广大的炮弹铁雨,同样在甲板上收割着对方的生命。
三门蛇炮,对准对方指挥室的位置,进行火力覆盖。
一个炮组运气不错,他们打出的那枚炮弹成功射入其中,只是不知抽没抽到对方船长的头奖。
元礼号这轮齐射造成的杀伤肉眼可见,但真说起来属于运气不佳,没能造成最重要的水线以下的破坏。
而且因为主要攻击的是对方船腹部位的火炮甲板,因而对面的桅杆也都还健在。
所以理论上来说,对方并没有硬性失速,也依旧拥有反击的能力。
而在此轮互射之后,元礼号自己也有损失。
它船身上同样被射出几个大洞,有一门火炮炮车脱离炮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使用,更是有十几人受伤。
元礼号的炮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透过炮窗轻松就判断出两方船速差较小,如此保持相对静止的情况下,他还有第二次集火的机会。
他知道每一次集火都关乎生死,因为这种极致的火力倾泻,每一次齐射,都有可能彻底击溃对方的心理,都有可能是致胜的关键。
所以他立即催促炮手们循环装填。
这时候,两船上训练程度的差距,就显露了出来。
元礼号上的水手们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搬运弹药的不会影响到修补损伤的,而伤员被负责救护的运送到安全区域后,立马就有预备炮手补充缺位。
而郑氏的福船,却因为炮手受伤后没有被及时救治,依旧被随意的扔在火炮甲板上面,持续让他们哀嚎呻吟。
这不但极大影响了正常炮手们的装填动作,也让一部分与伤者关系好的炮手擅自脱离岗位,手忙脚乱的试图救治伤员。
陈元礼站在舰桥上面,目光如炬。
紧握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舰艇上的一举一动,自然将对面的惨状和低效一览无余。
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仅只是为了击败对方,更是要赢得漂亮。
政治仗如果打的好,是要比正经的战斗晋升更快的,他可太想进步了。
随即他命令船上的大副控制船速,尽量与对方保持速度一致,他要尽快打出第二轮,甚至第三轮齐射。
像是对他想法的回应一般,元礼号火炮的轰鸣通过整个船身的震动,被他感知。
陈元礼连忙又看向对面。
只见炮弹密集的与对方的船身接触,那些炮弹就像是水滴击中水面一般,他甚至能看到对面船身的木板上迸射成波浪的形状,向外围扩散。
而那些崩飞的碎木茬就像水面溅起的水花般,四散飞舞。
这次的齐射,元礼号上的炮长依旧选择射击对方的船腹部位,有了之前齐射的弹道修正。
本轮的射击终于不负众望,在对方船只的水线之下开出洞来,数个漩涡开始在船身旁的水面上出现,预示着进水已经开始。
元礼号上的炮手们欢呼起来,水线以下被击中,是目前最有效的摧毁对方舰船的方法,没有之一。
而此刻在郑氏的船上,那船长推开伏在他身上的半截躯体,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浸透的他,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身来,却又脚下一滑,再次跌进血泊之中。
他心跳极快,眼前的血液宛若滤镜一般,让他看到的世界都有着殷红的底色。
这种从未经历的诡异情景,使得他像个娘们一样高声尖叫。
他的大副此刻也被吵醒,摸了摸被木板砸的生疼的脑袋,颇有些不爽的摇动着,试图让清醒的意识重新占据大脑。
此刻不知是火药殉爆,还是单纯的用火不规范。
总之福船上面开始有烟雾升腾,那不是火药燃烧后的白色雾气,而是夹杂着碳灰的燃烧烟雾。
在大副的帮助下,船长总算是站了起来,血腥味混杂着脏器的臭味,让人实在无法下脚。
“祖健,我们不打了,投降,赶快投降!”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彻底击碎了船长那本就不多的,关于建功立业的幻想,此刻的他只想活命。
被叫做祖健的大副,也是后怕不已。
但好歹他是凭真才实干混到这个位置的,也见惯了生死,不至于像这家伙一般不堪。
他甚至还阴戳戳的猜测,舰桥里面的臭味,也不一定就是来自死者。
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原本就是海盗,又不是什么正规军,每个月才几个碎银,拼什么命啊。
这么一想,似乎跟着个废物船长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时候他们船上的水手们也早没了精气神,再不复开战前的聒噪,眼中的恐惧有如实质,无处不在的哀嚎声更是如魔音灌耳。
他们麻木的看着白旗升上最高处,眼珠都懒得再动一下,仿佛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对面的白旗也被陈元礼看到,便暂停了新一轮的火力准备,转而对着一旁的大副嗤笑道:
“没那个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这就叫出头的橼子先烂。”
郑芝龙时刻关注着战场的情况,如今看到自己麾下的船长在两军阵前,众目睽睽之下,挂白旗投降,霎时间只觉脑仁生疼。
这贪生怕死之辈丢的哪是自己的脸,分明是他郑芝龙的威望!
他拔出长刀:“竖子该死!阵前挫我军威,吾必杀之!升战旗,今日与朱氏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