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洪旭的弟弟?”
朱烨没想到,驱逐个郑氏的哨船,竟然还能抓到条不算小的鱼。
朱林抓到的这个洪仇当然算不上什么大鱼。
真正算鱼的是他的哥哥洪旭。
这洪旭原本是跟着郑芝龙的,也是所谓“十八芝”之一,在郑芝龙降清之后,洪旭坚持不降。
同清庭几番周旋,最后转投郑成功的麾下,成为他所倚重的大将,在这期间屡次跟随郑成功击败清军,立下赫赫战功。
在郑成功北伐的时候,更是被他任命为理兵官,总理后方兵事。
这是个极为重要的任命,洪旭不但要担负起守卫老家的重任,更是要有足够的威望以维持治下的稳定。
无论什么时代,凡能被领袖安心布置在后方,负责留守的将领,无不是被领袖高度信任之人,当得起“心腹”一词。
历史上郑氏收复东番岛之后,洪旭更是被安排辅佐留守厦门的世子郑经。
这又是个政治表态明显的任命,算得上是为世子的后续继位铺路,明确的告诉群臣,他洪旭是留给郑经的辅国重臣,地位特殊。
而历史上的洪旭也果真当得起此重任。
在郑经闹出私通乳母,还生下子嗣,这种有悖人伦的事件之后,郑成功暴怒异常,当即就下令诛杀妻与子。
也是洪旭关键时刻提出建议,力劝郑成功的兄长郑泰抗命不从,才总算是拦住这道命令,保住了郑经的小命,使其扛过这次重大危机。
更是在郑成功死后,全力支持郑经靖难,成功帮助其入主东番,而他也成为郑氏集团真正的辅国重臣。
在洪旭死后,郑经时常悲痛惋惜:“经何不幸,丧此元老!”
足见其地位之重。
心里想着洪旭原本的历史过往,朱烨也不由得感叹历史的惯性是真的强大。
按理说他的出现完全扰乱了郑氏集团的发展,郑芝龙如今也不过只是颜思齐帐下的一方诸侯,说是他篡夺了原本属于郑芝龙的机缘,也不算太过。
但即便如此,这郑芝龙手下的“十八芝”竟也集合的七七八八。
除了那刘香被朱烨赶去了菲律宾海,也有些原本的人物湮灭不见,但还是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汇聚在郑芝龙的麾下,名号也同历史中一样为十八,何其神奇。
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压在地板上的洪仇。
朱烨实在想不出这人在历史上存在过的痕迹,应该是个无名之辈,不同于他哥。
“你们郑氏就这种待客之道?为何见我船队不来拜见,反而鬼鬼祟祟使哨船频繁刺探,可是图谋不轨?”
朱烨先声夺人,抢先把事情给定性为刺探友军,欲图不轨。
这样哪怕最后那郑芝龙闹将起来,他同颜思齐也有个说法。
洪仇被破布塞了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憋得脸色通红,显然也是气愤至极。
朱烨表情随意的挥动下手臂,自有时刻关注他的亲卫上前,粗暴的拔下洪仇嘴里的破布。
“他妈的,有种杀了老子,郑舵主定会为我报仇雪恨!”而洪仇初得自由,当即就开始口腔体操。
那亲卫原本拔了他的口塞就准备退回去,没成想一个投降的俘虏,还敢装起大尾巴狼。
重重的一脚踹下去,原本就被束手束脚平衡性不佳的洪仇便以头抢地,磕了声响的。
朱烨坐位主位上眼睁睁看着,微微侧着头,眼神中带着些轻蔑,但语气依旧正常:
“教你个乖,人为刀俎的时候,就要学会好好说话。试图激怒别人除了让自己吃苦头外,什么也得不到,既不能显得你气节高尚,也不能代表你宁死不屈,因为你确确实实是投降之后才来到这里的。”
闻言那洪仇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又是骂道:
“老子不用你教!今天是老子技不如人,老子认了,可要让老子跪下当狗,你也配?”
朱烨也是奇了,这洪仇和他无冤无仇,怎么气性大成这样?怪不得这莽汉历史上籍籍无名。
“你们私下里用刑了?”朱烨转而问押送洪仇的士兵道。
“回舵主的话,我们除了给他上绳绑了,重话都没给他说过一句啊。”
那两个士兵赶紧回复,对俘虏上私刑这种事,私下里军法部也懒得去管,但真被摆到明面上来,也少不了一顿斥责。
洪仇这时终于站了起来,高高昂着头,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用鼻孔冲着朱烨:
“和旁人无关,我就是看不起你这背盟之人!”
“颜总舵主率大兵惩戒倭国,余下二十七名舵主都执鞭坠镫、枝附影从,就你这所谓的二十九幺离群割据东番岛,趁着其他哥哥们无暇西顾,大肆垄断海贸,不是背盟之贼是什么?”
眼见这人又骂了起来,朱烨的亲卫们气的三尸暴跳,个个摩拳擦掌就要上去教训。
“下去,给我老实站好,不想呆了就滚出去,还有规矩吗?”
朱烨剑眉竖起,面色不怒而威。
等训斥了亲卫们过分的自主性后,又看向依旧昂着脖子的洪仇。
“这话是郑芝龙教你的吧?”
洪仇夸张地挑起眉毛,嘴角扯出一个更加浮夸的笑,充满讽刺道:
“你管是谁教我的,怎么,敢做不敢认?”
朱烨面色也冷了起来,目光锐利如刀,审视了一番对方,直看的洪仇脸上的得意慢慢隐去,最后才语气淡漠:
“我自问对得起所有哥哥,便是你们郑舵主当面也敢与他对峙,你问他敢当着所有哥哥们的面,同我对峙吗?”
“你只晓得总舵主聚起大兵,怎么不问问这募兵最初的饷银是谁赚取的?又是谁维护航线,让你们坐户长崎就能赚取不菲的银两,以便供养大军?”
见他依旧不信的模样,朱烨也谈兴大减。
“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便说的是你这种人。下去好好反省吧,今天也就是碰上了我,现在受点教训,总好过以后被气性同你一样的人,砍了头去。”
朱烨没了谈兴,可洪仇依旧不服,虽不敢再拿鼻孔看人,但依旧梗着脖子不认。
“你倒是说清楚,为什么独自去东番?”
朱烨看都懒得再看他,“你倒是可以问问那郑芝龙,我为何独去东番岛。”
原本他还想打探一番颜思齐他们情况的心思也淡了,挥手让士兵重新将洪仇压了下去。
等到了长崎,给这人扔给洪旭了事。
说到底,还是那郑芝龙娶了颜思齐的妹妹,人家才是一家人。
朱烨敢打敢拼,又是颜思齐之下势力最大的一支,其他那二十七支,说是大商土豪,可真正能凑出船队的也就寥寥一掌之数。
其余的不过是智囊或者养些家丁劳役,毕竟当初结拜之时只是意气相投。
并没有考虑各自势力的平衡,也没有什么后续的打算,更没想到能够割据日本,所以最多算是梁山聚义式的组织。
等到后来,眼见将要打下九州岛,颜思齐算是实质上的土皇帝,而他又无子,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郑芝龙,暂且不管他两人之间的博弈。
朱烨这独立统兵大将一般的存在,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在颜思齐的纠结中,在郑芝龙一伙人的撺掇下,情况一度对朱烨十分不利。
幸亏有几个哥哥或明,或暗的各种援护,这才让他得以率领少许船只水手,自我流放似的去到东番岛。
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可古往今来多少事,又有几人能如桃园英杰聚义,从一而终呢。
史书中被大书特书的从来不会是普遍之事,正是因为稀有,所以才有被记录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