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这个徐文定公，可是徐光启？”
能被称公的官位肯定不低，又姓徐，朱烨第一反应就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中西会通第一人、全能科学家徐光启了。
他刚穿越的时候还懊悔来着，可惜错过如此大才。
不过转而再想也就释然，人家徐阁老可是帝国次辅兼文渊阁大学士，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投奔他这小小的海上势力。
没成想这陈子龙看起来也不显山露水的，竟然还有个出名的师傅。
这属实是朱烨孤陋寡闻了，这个陈子龙在明末也是鼎鼎大名的，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主要就是由他主编整理，另外也有各类诗集文稿存世。
小姑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文定是徐阁老的谥号，徐阁老名光启，字子先，这你都不懂，你真是士子吗？”
朱烨耸着肩膀，无所谓道：“我都说了我是俗人一个，没有功名，自然也不是什么士子。”
“可惜了，你这人还挺有趣的，文采也还不错，起码比熊公子要好一些。”
听闻对方将他和熊成辉作比较，虽然他确实不懂什么诗词，但还是让他如梗在喉。
朱烨自诩还是挺有文化的，只不过文化的方向不在文学而是理工，于是没好气道：“那我可太谢谢你的夸奖了。”
姑娘闻言也是掩嘴偷笑。
“怎么，还在回味呢？人家姑娘都走咯。”
酒宴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更何况他们这群人听说还有夜场，这诗兴说到底也就是灵感一瞬的输出，用时也就那么回事。
能够持续输出的那都是史上留名的存在，在座的各位估计也就陈子龙一人有这个实力。
所以这会子众人都松散下来，各自凑对聊天消磨着时间，为后面的夜场积聚能量。
这不，熊成辉就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调侃起朱烨来。
熊成辉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处男，他孩子都有两个并且是已经入库等待卸货的状态，经验丰富无比。
女扮男装粗看或许注意不到，可是一旦留心观察，那自然处处都是破绽。
“去去去，哪都有你。”
“这陈子龙还是徐光启的弟子，你怎么不给我说？”
熊成辉莫名其妙，“他爹还是工部侍郎，我给你说得着吗？再说你也没问过啊。”
“那你觉得他能去东番给我做幕僚么？”朱烨一听这人还是官宦子弟，便有点灰心了，不过来都来了，问一问又不犯法。
“当然没戏，人中立志科举，是想要为官做宰的，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当什么幕僚、师爷。”
朱烨彻底没了念想，自无不可道：“人才难寻啊。那你抽空问问他，想不想出版文定公的书稿，我通衢馆可以代劳。”
熊成辉答应的十分痛快，陈子龙陪他游玩的时候，还在四处寻人同他一起编订书稿，现在有人肯出钱帮忙出书，自然无不应允。
这厮领完任务就跑个没影，半天也不见回来。
朱烨又无处寻他，索性就琢磨起那姑娘的话来。
别说，还真有点身世凄惨、卖身为奴的娱乐城现编小作文风格，当然，如果她的名字不叫柳如是的话。
柳如是现在名声不显，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少女，自然不知道她在后世的闻名程度，史书中为数不多的女子，秦淮八艳之首，无论才华气节都令人称颂。
从史书中的只言片语再结合她自身的说辞，关于她身世的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她原名杨爱爱，自小家贫，一场明末司空寻常的旱灾，却导致家里实在养活不了女儿，只得将她卖出。
也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不幸是因为买她的是家妓院，幸运的也是买家是妓院，她自小就样貌出众，所以便被妓院的妈妈看重，当做预备的头牌清倌来培养。
所以虽身在泥潭，但衣食住行也不算多差，甚至比之平凡人家还要优越许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可惜表面的温情脉脉终究是虚假的，她十三四岁时，原“木头阁老”周道登罢官回乡，一场大病几乎将他带走。
所以周母为了给儿子冲喜，便让其纳了柳如是为妾。
没想到效果还真有，周阁老虽然中风偏瘫在床，但好歹命终究是保住了，因此她在周府内也很得周母和周道登的喜爱。
那周道登虽然不能下床，可是脑袋还是好的，人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情绪价值就越需要被满足，而柳如是又是个专业培养来伺候人的，各种聊天各种情绪安抚更是行家里手，专业对口的她更是被周道登独宠。
这周道登虽然在内阁时显得愚昧无知、不冒头也不顶牛、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看起来没什么才能的蠢虫模样，但那是他的处世哲学、为官之道，并不真代表真是个草包。
他本就是周敦颐的后裔，算得上家学渊博，进士出身入翰林院，做的都是清贵官身，如果认为他无甚才学，只靠木讷便能成就高位，也太过想当然了。
所以两人琴瑟和鸣，教诗解字，倒也让柳如是的见识和文学素养都得到极大的提升。
只可惜好景难长是寻常，美梦易醒非我幸。
这周道登终究还是福薄，娶了个如花似月的美妾，无福消受不说，好不容易谈个精神恋爱，还早早殒命。
这人死了还则罢了，可着实坑苦了柳如是。
她后来的被独宠算是惹了周道登众多妻妾的众怒，加之又没个儿女傍身，纵是周母再喜欢也终究不敌自家的血脉亲族，所以还是落得个被赶出周府，发卖了事。
身份低微，又是以色娱人的妾室，买下她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好在她有些积蓄也运气依旧不错，被原本的名妓徐佛买下，这人有艘画舫自开了家小型的勾栏，干的事情也不甚新鲜，总的来说无非是妓、训、牙三行。
柳如是算是带资进组，所以自由度还有一些，算是徐佛的徒弟，这人作为曾经名动一时的名妓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所以柳如是又跟着她学到不少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以色娱人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身上沾泥，再想洗去便千难万险。
再然后就是徐佛亡故，她领着一帮半大小孩讨生活，也曾想着将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卖出去了事，可她自己淋过雨，实在不忍心抽别人的伞。
如此坐吃山空，事情就僵在了原地。
她这次带着全部的家当，其实就是艘小型画舫，来到这繁华的秦淮河畔，也是想给她自己卖个好价钱，能托付良人最好，实在不成只要能庇护这些小的，也便认了命数。
原本通过徐佛她便认识些几社的成员，此行就是专门看一看这文名震东南的陈子龙。
只是因为熊成辉的到来，搅乱了原本的时间线，他陪着陈子龙喝过几场花酒，那陈子龙的原配便跟着大闹了几场。
让她看的清楚，那夫人分明是个善妒且难以容人的，陈子龙虽是才华横溢，可性格却不甚刚强，有些软弱。
家有悍妇为妾做小本就只能靠夫家庇护，若夫性不强，便实非良配。
但熊成辉的出现，也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所以才有了这次宴饮的女扮男装混入当场。
朱烨果然还是现代人思维，先前聊天时，竟然以为熊成辉已经娶妻便失去了优先择偶权，没成想人家期望中的最好条件也不过只是妾室。
“不得不说，封建制度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为了大姐的家庭幸福，这个苦，就由我替姐夫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