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老子的诚意？”
斩刃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嚣张气焰，血肉傀儡站在镜子大地上一动不动，剑鞘上的眼球直直盯着其中一名鱼人。
“你们明明是两个人，却一直我、我、我地叫着，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斩刃面前的鱼人歪了一下头，道：“单独个体的数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都没有意义。”身后的鱼人接上话。
两股声音汇到一起。
“只有将思维统一在一起，这才是最美妙的，我们彼此服从、接纳、包容，最终只想变成和谐的共同体，将那些杂音都剔除出去，剩下来的，自然就都是‘我’了。”
两名鱼人说着走到一起，他们牵起手，成年鱼人的脑袋缓缓变成一团白色粘土，粘土不停蠕动、变化，片刻之后浮现出伊西斯那微笑、苍白的五官。
粘土的变化没有停下。
伊西斯温和的笑容慢慢融化，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凶狠的恐龙脑袋，长在鱼人娇小的身体上显得格外滑稽。
“哼——原来至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有点意思。”
“斩刃队长还是没有明白。”白色粘土最后又定格回成年鱼人的样子，“我——可以是很多很多的人，但数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维，思维才是和谐统一的纽带......”
成年鱼人笑着说，他的声音平静但又有种独特的魅力，身旁的鱼人小孩同时露出一股陶醉的神情。
“这么多弯弯绕绕，结果不还是一个怪物？”斩刃的眼球上露出一丝不屑。
“哈哈哈哈。”两名鱼人同时笑了起来，“怪物，真是一个好词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魔剑斩刃的口中听到——哈哈，怪物，在‘埃尔文达’那里，是不是还有一种更加贴切的说法，我记得叫做污染，对吗？”
鱼人说着这个斩刃无比熟悉的词汇，收起了假惺惺的笑声，转而换上一种冷酷、严肃的语气：
“不会有狼被关进了羊圈，拔去利齿，磨平獠牙，最后却开始把围栏外面，自由自在的野狼叫做——怪物吧。”
斩刃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鱼人的一举一动，迟迟没有开口。
“您真觉得自己在所谓的基地里面是自由的吗？”成年鱼人用标准的法纳斯语继续说道，“我相信那里对污染源的有色眼睛并不少，您自认为是一个工具，还是一个鲜活生命，是一头被圈养的羊，还是一匹自由自在地狼呢？”
鱼人抛出了一长串问题
但魔剑斩刃都没有回答。
许久的沉默过后。
与斩刃一体的血肉傀儡终于缓缓扭了扭手腕，脖子上的裂口张开一条缝。
“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当时说的是——这颗星球的调查任务会失败，最后需要我把幸存者带回去，老子没说错吧？”
“斩刃队长的记忆力还不错。”鱼人说，“但现在不就和当时我们的约定一样吗？任务失败，幸存者也活了下来。”
斩刃指着前方银白色的蟹爪蕨，棱镜仍旧没有醒过来，毫无反应地瘫坐在地上。
“一样？那这个是什么情况？！老子的人是变成这副德行，你跟我说这叫幸存？”
剑鞘上眼球夸张地突出着，仿佛要下一秒就要喷出怒火。
“啊——不不不，斩刃队长您可能误会了。”鱼人笑着摇摇头，随即换上一副做作的疑惑的表情。
“可能是我给您的错觉吧，又或者是您多想了，总之，棱镜副队长并不在幸存者名单上呢......”
鱼人慢悠悠地说道。
可这番话却在斩刃的心中激起一阵波浪。
“你这是什么意思？”斩刃问。
“没有别的意思——我还以为斩刃队长是一个聪明人呢。”鱼人说着凑近斩刃的右手，用戏谑的眼神贴上魔剑目光警惕的眼球。
“镜子污染会用很快的速度污染这颗星球——‘埃尔文达’因此派出了两名队长前去调查情况——啊，接下来曲折的故事就不用我多说了。”
鱼人继续往下说。
“......最后，在这片丛林的深处，棱镜的失控却完全不可遏制，在他发狂地想要攻击一切时，魔剑斩刃迫不得已只能拔开......”
“你简直是在做梦！”斩刃恶狠狠地打断鱼人的话。
血肉傀儡往后大退半步，就好像他前面的并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鱼人，反而是一个心智极端扭曲的恶魔。
“我可并没有在做梦。”鱼人挺起身，“我只是在描述即将发生的事实。”
“那我换一个说法，棱镜的失控得到缓解，只是现场的两个原住民不幸丧命，这个未来是不是更加合理？”
斩刃的左手搭上剑鞘，眼球紧紧盯着鱼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不会找上斩刃队长您了——当然，如果您想将我一块斩了，那在下也会十分乐意的，毕竟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思维，永远都在......”
鱼人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闭上眼，仿佛在等待属于他的一刀两断的斩击。
但许久过去。
什么也没发生。
鱼人睁开一只眼，看见斩刃还保持着那副姿势，只是身上那股暴怒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眼球上愈发沉重的神情。
“您看，您不会这么做的......”鱼人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猩红色的双眼变成空白。
几秒钟后，他的眼睛又恢复原样：“唉，看来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那位尉迟队长发现的要比我预计的要早得多，他已经察觉到异样了，再拖下去——计划会失败的。”
“请早点动手吧，斩刃队长。”鱼人侧了个身，露出背后昏迷不醒的棱镜。
“我不明白。”斩刃缓缓开口，“你们完全可以不这么做，自己动手的风险还更低，为什么一定要我出手？”
“斩刃队长还不懂吗？”鱼人故作纳闷地说，“这就是诚意啊，没有一个选择是无关痛痒就可以做出来的，既然斩刃队长您想踏上这条路，杀死自己的一名队员，应该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吧。”
“你......”
斩刃将左手放在剑柄上，他的正前方是蟹爪蕨下的棱镜，而只要往右侧一点点就是两名鱼人的位置。
魔剑一动不动。
右手上的剑刃似乎千斤重一般。
“唔——”就在此时，原本昏迷不醒的棱镜突然活动了下手指，他难受地呻吟了一下，恍惚间睁开眼。
而当他看清斩刃熟悉的身影后，原本浑浑噩噩的眼神猛地迸出一丝光亮。
“队，队长？”棱镜不敢置信地说道，而后又看见了斩刃身旁一大一小的鱼人。
两双鲜红色的眼睛让他瞬间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队长，小心，他们有问题！”棱镜焦急地喊道。
但斩刃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反应，反倒是剑鞘上的眼球刻意避开了棱镜的视线。
“你不该醒来的......”斩刃痛苦地说。
棱镜没有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莫名奇妙地微张开嘴，话还没有说出口。
一道没有任何预兆的红光闪过。
银白色的蟹爪蕨下，棱镜的身体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咔嚓”一声。
心口的镜片上出现了一道整整齐齐的裂缝，由镜子组成的双手悬停了半秒，然后很快就毫无生气地垂落下去。
而在那张脸上，棱镜的双眼一直死死地睁着，瞳孔永远定格在难以形容的震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