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侯的脸从离开娴夫人住处的惨白到如今坐在瑾夫人的房中才慢慢有了血色,只不过仍然抵挡不住的是他眼底的那份阴翳。
“怎么连个茶水都没有,这里的下人都死了吗?”蔡炳阳的语气不善,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淡淡,并不搭理自己的瑾夫人莫名地又多了一股气。
“自从你做了这晋阳侯以来,府中的吃穿用度一向是如此,又何必来我这撒气,是怪我无用连热茶都喊不来仆人送吗?”瑾夫人一眼都没有看晋阳侯,只是一直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像是自嘲一般。
外人都说晋阳侯府勤俭,内里的奢靡知情的人也知道都给了蔡炳阳的爱妾娴夫人,而瑾夫人除了一个“晋阳侯夫人”的正室名头,过的却是青灯伴佛的清贫日子。
屋里拿的出手的摆件也就是几把看着显贵的梨花木桌椅和雕刻精致的床。瑾夫人身边也就一个贴身侍候的陪嫁婢女青墨,以至于“稀客”晋阳侯到访时,青墨才慌里慌张地去小厨房烧了点热水备点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蔡炳阳看着周遭的一切有点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语气也放缓了许多:“瑾秀,今天我在娴儿那里看到了兰花。在来你这的路上,我听下人说早上府外还散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兰花图,我心里有些不安……”
蔡炳阳主动服了软,一边叫着瑾夫人的闺名,一边走到梳妆台她的身后,抬起手似乎想要给“许久未见”的夫人捏肩。
瑾夫人看着镜中那个柔情似水的丈夫,忽然嗤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身子,正好避开了他想要触碰的手,蔡炳阳的手悬在半空,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原以为是侯爷记挂,没想到是担心东窗事发,也是难为你了。”
“瑾秀,你何必对我冷言冷语,当年的事情谁都不想,但是已经发生了,我总得为耀承想想。你气了我那么多年,我们夫妻落到今天这般生疏的地步,还不够吗?”
瑾夫人听到“耀承”两个字,眼眶突然泛红,那是她和蔡炳阳的孩子,如今已经在翰林院当差做编修了,别人看到都赞武将家中出了一个文公子,晋阳文武无出其右。
当年顾家世子夫人死于西域,剩下的顾家军也寥寥无几,能排得上心腹还回京做了官的也就只剩下自己的丈夫蔡炳阳。
他当年重伤躺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瑾夫人一面痛失好友,痛苦不堪,一面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着昏迷不醒的丈夫,耀承那时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是一夜之间,忽然间丈夫就得了天家的赏赐,封了“侯”,虽然没了实际的兵权只是个虚职,但是也管着京郊营中的一些将士。只是好友的孩子被“灾星”的谣言赶出了京,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看着丈夫一天天好起来,原以为夫妻两人就这样可以平平淡淡带着孩子好好过下去。可是忽然蔡炳阳就“康复”了,迎了她从不知道的外室进门,还给她抬了妾的身份,住在东院,还造了花房。
当初那个可怜兮兮跪在院子门口求她进府做牛做马也甘愿的女人成了娴夫人,而曾经“专情”的丈夫也开始独宠妾室,鲜少进她的院子。直到她听到他在书房中和手下的人对话,才知道原来当初的“重伤”和彻夜不眠的照顾也只是一场戏。
伤是真的,但是并不是从战场上留下的,至于为什么回来就能被封赏,也或许是一场交易,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好友的死和他并非全无关系,否则,他为何偷偷吩咐下人不许在府上种兰花,那明明是以前她们闺中最爱摆弄的花草。
她最开始痛苦得无法面对,甚至一度看到蔡炳阳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恶心得想吐,可是他跪在她的床边,退下朝服,哭得全无形象跟她说自己并不知情,只是被封口绝口不能提二人身死的事情,否则全家性命不保时,她又心软了下来。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已经全然分不清。
她困着自己,每日求神拜佛,蔡炳阳做了晋阳侯也与她日渐疏远,整日待在娴夫人那里。耀承慢慢大了起来,有了入仕的心思,蔡炳阳倒也疼惜他们唯一的孩子,为他铺好了路,让他顺利在翰林院当了职,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瑾秀,我虽然宠着娴儿,但我也从未和她有过孩子,我始终念着你和耀承,他才是我蔡家唯一的独子,你也是我永远的正妻。”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们活着的人不能把日子过好吗,瑾秀,你要帮我。”
……
书房。
“父亲,你找我。”蔡耀承刚从翰林院回来就被蔡炳阳叫去了书房,他一身官服还未脱去,剑眉星目,嘴唇微抿,侧身站着向蔡炳阳点头行礼,规矩周到。
蔡炳阳看着蔡耀承文质彬彬的样子,心中也妥帖舒服了起来。
“今天府中娴夫人那里多了兰花,门口也有不少兰花的图散落,我疑心有人在试探我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安。你最近多去你母亲那里走动走动,宽宽她的心,若是她想去佛寺里替人祈福,你也亲自送去,向院里告个假。”
蔡耀承眉头微皱,自然是知道父亲的顾虑,从他入仕以来,蔡炳阳就将很多府中的事务与他商量筹谋,而当年的事自然也是其中一桩,所以他听时也并没有意外神色。
“父亲可派人去查了?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吗?”
“一些流民乞丐,收钱办事不怕死的狂徒,暂时没什么线索。”
“会不会是顾家老头搞的鬼?”
“他那么多年都闭门不出,也不至于现在突然开始查,应该不是他。”蔡炳阳摇了摇头。
“父亲放心,母亲那边有我,她为了这个家也绝对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话。”
“我不担心,若是有人暗中试探,不然就陪着你母亲做一做戏,表达一下对故人的思念,也并无不妥。若是借此能引出背地里的人,也正好绝了后患。”蔡炳阳拍了拍儿子的肩,眉眼微眯,似乎在筹谋着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