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最近很烦。
家里出了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回去擦屁股,偏偏公司还三两天就安排团建,并且规定每位员工都不可缺席。
甚至这第三次团建,连董事长都缺席了,可其他人却不可以缺席。
什么道理?
就前两次团建的气氛来看,夏果也不难猜出,这肯定是徐亦之那家伙搞的鬼。
她抱着一叠文件进了徐亦之的办公室,交文件交由他批阅和签字之后,出门之前,夏果实在忍住,又回过头来说,“徐亦之,那种团建游戏,别玩了。我真的没有精力陪你玩。”
签完字的徐亦之盖上了笔帽,问,“蹦床公园不喜欢吗?我们可以换点别的。”
夏果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还是说,你希望不要这么多人,我可以让其他人都不去,只剩我们两个人。”
“你还不明白吗?我很累,也很烦,根本没有心情和你玩这种言情游戏。”
小丫头不对劲啊。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黑眼圈也很深,似乎已经饱受失眠困扰好几天了。这一切都显示,她可能正面对着一件麻烦事。而“你还不明白吗?”这句话,表露着她已经忍了他很久了,也就是说,这件麻烦事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了。
那么,这件麻烦事究竟是什么呢?
徐亦之定定地看着夏果,没在说什么。
只是挥了挥手,放她出了门。
从徐亦之的办公室里出来,夏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之后,夏果的脸色明显慌张了起来。
她拿着手机走到电梯间,绕到了紧急出口的楼梯间里。
那里阴暗,幽静,除公司偶尔有一两位男同事在那里抽烟之外,一般没有人去。
走进去之后,感应灯就亮了起来,夏果楼上楼下都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才放心地接起了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声,“喂?”
那边一个低沉凶狠的男中声从电话的那边传过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还钱?再不还钱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你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吧……每天都呆在家里?”
每一句话都听得夏果心惊肉跳。
她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要,你们不要去骚扰我的家人。我会尽快凑钱还给你们。”
“什么时候?我可打听清楚了,你开的车可不便宜,不像没钱的样子。”
天地良心,夏果那车还是徐亦之垫付的,她还欠着徐亦之钱呢。
“不管怎样,这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们,但是如果你们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发誓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夏果挂断了电话。
咬着牙关,恶狠狠地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看上去轻松自然。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这句话在她身边的黑暗中传来,让夏果吓了一跳。
这里不是没人的吗?刚刚她明明检查过。
夏果回过头,昏暗的感应灯的映照下,她看到徐亦之正双腿交叠,靠在墙角。
这家伙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显然猜到了夏果的想法,徐亦之说,“在你接电话的时候。”
……
还真是坦荡啊。
这男人对于偷听别人电话的行为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羞愧是怎么回事。
所以刚才的那一切,他都听到了?
夏果不吱声,徐亦之就继续问,“家里欠钱了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
见夏果不说话,也并不准备回答的样子,徐亦之一双眼睛带着满满的侵略性,身体向夏果这边逼的。
“你不会要我亲你你才说吧?”
“……”
这家伙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耍流氓啊。
夏果也不恼,只是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欠了多少?”
“……”
夏果咬着嘴唇,依然不肯说。
家丑不可外扬。
何况徐亦之就算知道了,他也帮不上忙,最终还是得她自己想办法将这笔钱还上。
看到夏果粉嫩的嘴唇被她细而白牙齿咬出了一排牙印,徐亦之实在看不下去,突然栖身向前,左手撑在了夏果的右侧防止她逃走,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嘴唇,说了声,“放开。”
夏果没懂,只是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徐亦之又说了声,“你咬着的嘴唇,放开它。”
像是中了魔咒似的,夏果听话地松了口。
“以后不许咬它。”要咬也只能由我来咬。可这句话已经到了唇边,徐亦之还是咽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还不能吓着她。
“记住,以后不管遇到天大的事,也要做到吃饱饭,穿舒服的衣服,不伤害自己。那些事情总会过去,等过去了,你会发现,当初看起来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坎,过后再看简直不值一提。”
这碗鸡汤,连同徐亦之那深遂的眼眸,夏果全都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然后乖乖的地点了点头。
“刚才电话里的事,你可以选择不说。可就目前来看,我并不觉得你有独自解决这件事情的能力。如果你处理不来,就告诉我。我呢没什么其它特点,就是人聪明,颜值高,身材好,钱也多。”
夏果:“……”
有这样的吗?安慰别人却变相把自己从里到外全都夸了一遍?
徐亦之确实猜的没错。
目前夏果遇到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能力范围之内。
她已经因为欠债的事失眠了好几晚,银行卡里的余额刚好四位数,给妈妈买药都还不够,用来还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原本她就欠着徐亦之的钱,哪里来还能承受新的债务,就算向同学朋友借钱,也补不齐家里那个巨大的窟窿。
犹豫了许久,夏果还是将事情向徐亦之都说出来。
夏果的爸爸是个几十年的老股民了。这么多年的工资全都投在了股市里,从来没有赚过钱,一直亏本,是一棵根正苗红的韭菜。
可越亏,他就愿想回本。每个月拿到工资之后都投进了股市里,这样的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多余的金钱养家,更别说赡养夏果年迈远在乡下的爷爷奶奶了。
夏果的妈妈患有强直性脊椎炎,这种病被称为“不死的癌症”,无法治愈,只能靠药物养分着。前期生活可以自理,也能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可随着年龄的增大,会慢慢失去工作的能力,只能卧床休养。
夏果爱钱,害怕失业,是因为妈妈每月的治疗和医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夏父的钱都扔在了股市里,家里的经济重担就压在了夏果的身上。
现在的年轻人,公司文化和自己不楔合,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领导严苛,等等……任何理由都能成为他们辞职的借口。可夏果不能。
爷爷奶奶带她长大,她不能不管,妈妈卧病在床,她也不能不管。
前段时间夏爸爸神秘兮兮地将她叫回了家,说要和她商量一个事。
夏果还以为是什么正事呢,不曾想竟然是他看上了一个理财产品,据说收益相当可观。他已投了一部分钱,分红也到了账,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
现在那家理财公司推出一个售价十五万元的理财产品,分红高达20%,夏爸爸非常心动。
像这样的理财产品,多买两次,他之前在股票里亏掉的钱,就能都回来了。
夏果还想劝他别信这些不靠谱的东西,收益这么高,听起来很可疑,万一对方不是什么正规公司,很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
话还没开口,夏爸爸就把手一伸,“借我点钱,不用太多,十五万。等我赚了钱,一定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夏果差点没气得晕过去。夏爸爸还反问,“你都工作这么久了,你其他同学都买房买车了,你不会连十五万都没有吧?”
她怎么可能会有呢?她每个月的工资是爷爷奶奶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妈妈每个月用来续命的药钱,剩下的,才是她的日常开销。
夏果拒绝了夏爸爸的要求,他就凶起了一张脸骂,“我好不容易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现在问你要十五万你都不给。当初还不如不生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话很难听,可是夏果也忍住了。
见哄也没用,骂也没用,逼也没用,夏爸爸只能自己想办法。
因为怕错过了这次投资的“好机会”,夏爸爸找别人借了钱。
对方让他支付利益,他也没有多想就同意。反正那款理财产品周期短,收益高。等本金和收益全数到账之后,支付完利息,估计还能剩下不少。
结果短短一个月十五万竟然滚到了五十万之多。
原来夏爸爸签的借款合同上,利息不是按年息来算,而是按日息来算,而且还是利滚利的计息方式。
而他投到理财公司的钱,刚开始在APP里查,还能看到收益,不到十天,那个APP就打不开了。打电话到公司去问,也显示电话是空号。顺着之前留下的地址找过去,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再后来,家里就开始出现一些纹着纹身,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
男人身后还会跟几个小弟,痞里痞气的模样,似乎男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对夏果的父母不客气,将家里的一切都砸烂,顺手就将夏家夷为平地。
夏爸爸骨头软,见到对方这个架势,他下一秒就把夏果给出卖了。
“你们去找我女儿,我女儿在高级环评公司上班,是A市第二大的环评公司,待遇不错,她开的车我见过,豪车,要买得花三十几万。”
追债的人哪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能还钱,无所不用其极,于是电话打到了夏果这里。
估计下一步,就是上公司来堵人了。
整个故事听下来,徐亦之气得拳头握得咯咯响。
“只见过有人坑爹,倒还是第一次见坑自己亲生女儿的。”
他在脑子里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觉得这完全就是有人特意为夏果设的一个局。
首先利用夏父贪财这一点,以一些小甜头为诱饵,让他进了理财的坑,然后再挖一个高利贷的坑等着他。
夏父估计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签的是日息还是年息,甚至合同被造假了也有可能。
如果挖坑的人已经调查过夏家,就不难发现夏家的经济情况,最终债务肯定就会落到夏果的身上。
之前徐亦之反对夏果插手二手材料的调查一事,就是担心她触碰了别人的利益链,而惹祸上身。
看来,他之前的担忧倒是成了真。
徐亦之眉头紧锁,说,“这摆明就是一个陷阱,你父亲应该是遇上套路贷了。这种贷款最后利滚利,能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
让一个赤贫的人倾家荡产,听起来似乎并不可怕。
可高利贷的催债方式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如果还不上钱,轻则遭遇毒打绑架威胁,重则危及生命……
“那、那怎么办啊?”
套路贷,这三个字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就更别说想什么应对方法了。
徐亦之问,“这种事情,如果他是和个人签约,就属于民事纠纷,法律不保护高利贷,可如果遭遇追债,警察最多也以调解为主。确实难办呐……”
“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多想了。交给我吧。”徐亦之说。
夏果弱弱地问,“可以吗?”
徐亦之点了点头。
“任何时候,我都是那个你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