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被簇拥着来到了胡大仙身边,他娘如今正跪在胡大仙的面前,手里并没有王强所谓的符水。
胡大仙瞥了一眼满脸警惕的王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深意,“外乡人?”
王义身体登时僵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胡大仙,他知道胡大仙已经看出来他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王强不解深意,笑着解释道:“不是外乡的,这是老七家的孩子,脚有点儿问题想请大仙给瞧瞧。”
胡大仙也没再多问,而是淡淡开口:“我只接续残肢。”
“我晓得我晓得。”王强搓搓手,瞥了一眼王义,“胡大仙,那我现在把自己脚砍下来,您能给我接一个新的嘛?”
“当然。”胡大仙点点头,肯定了王强的话。
“不需要先请仙然后再让小童跳大神...”有人疑惑地问道,这才是请大仙的常规流程。
“不需要。”胡大仙打断了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放在了王义身上。
王义面色微变,他已经感觉到不对了,本能地想要离胡大仙远些,却发现身后的退路已经被那些个叔伯围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王义一脸警惕。
王强呵呵笑道:“小义啊!强叔也是为你好,你娘就你一个儿子,瘸个腿以后连媳妇都找不到。”
王义顿时明白过来,面色大变,“找不着的到媳妇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干!”
王强面色一沉,“你这孩子,不找媳妇,那到以后还不侍奉你娘嘛!你这个样子,等你娘老了,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这都是为你好,听话!别让叔伯们难做,更何况你娘都同意了。”
“娘!”王义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母亲。
跪在地上那个女人听到王义叫娘,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略带着些哭腔道:“小义,你强叔说的对,这都是为你好。”
“小义你看,强叔是不是没骗你,你平时不是最听你娘话了?听话,啊!”王强说着拿了一把砍柴的斧子走了过来。
“小义你闭上眼忍一下,很快的,强叔其实也羡慕你,马上就能换一只好脚了。”
王义见到这一幕,转身想逃,却被几个强壮的叔伯拦住了去路,“不行!我不换!”
王强见到这一幕,厉声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阿保阿常你们摁住他!”
被点到名字的村民面面相觑,迟迟没有动手。
“我又不让你们动手!摁着他就行!”王强眉头紧皱地喊道:“有了一个好手好腿,以后耕地干活方便多少你们不知道嘛!瞧瞧王高!”
王高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眉头微皱,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王保等人看了一眼王强,咬了咬牙,“小义,别怪叔伯们,我们也是为你好。”
王义咬牙切齿道:“口口声声是为我好!你们自己怎么不身先士卒!要让我承担这种风险!”
王强厉声呵斥,“小义!叔伯们有什么好事儿都先想着你,你怎么把叔伯们的好心当成狗肺!你瞧瞧你说得是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王义怒吼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怎么不先把自己手脚砍了!看看这个什么狗屁胡大仙会不会帮你们接假肢!”
“大逆不道!竟敢辱骂胡大仙!”王强眼中冷芒闪动,“摁住他!”
王保等人闻言,上去摁住了王义的手脚,可王义仍旧不停地扭动自己的身体,让王强根本没办法对准王义的跛足。
“摁好!”王强眉头紧皱,忍不住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儿!连个孩子都摁不住!”
“这小子人高马大的哪儿像个孩子啊!”王保抱怨道,他刚才被王义踢了不少下,现在身上满是泥印。
另一个人也接话道:“这小子看上去瘦瘦巴巴的,没想到这么有劲儿!”
王强心思闪动,忽然叫道:“王义他娘,你来摁一下,我们摁不住他!”
王义听到王强喊他娘亲,眼睛登时瞪大了,高声喊道:“娘!你别来!娘!”
王强也赶紧喊着:“王义他娘!胡大仙已经等很久了!要是再不动手,等大仙走了就晚了!”
王义他娘本来还有些纠结,听到王强这话,一咬牙也走上前来摁住王义,眼泪扑哒扑哒落了下来,“孩子,你别怪娘,娘都是为你好。”
王义一看自己娘亲来摁住自己,顿时就不动了,只是眼里露出一抹绝望,一行清亮划过脸颊,滴到他娘粗糙的手背上。
王义娘一手抓住王义的胳膊,一手为他擦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擦着擦着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手起斧落,血光乍现,王强的本职就是屠户,力劲十足,一斧就把王义的那只跛足砍了下来。
剧烈的痛苦让王义浑身都抽搐起来,鲜血喷溅开来,让许多人的粗衣都染了少许嫣红。
见到这一幕,王义娘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清歌白皙的额上青筋暴跳,脸色涨红,她想跳出来阻止这群村民,可却被张怀正轻飘飘地摁住,她忍不住低吼,“师傅!求求你,让我去吧!”
张怀正仍旧没有松手,而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吗?这就是‘热情’‘淳朴’‘善良’的村民们。王义说他们的世界没有温情,只有利益,我们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呢?他其实也看得清楚,只是不想面对,贪恋虚假罢了。”
他定定地看着躁动的李清歌,眼神深邃,“我就算让你去了,你又能做什么呢?贯彻你的正义?面对这件事,你觉得正义是什么呢?”
李清歌怒火中烧,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她牙关紧咬,似乎是在埋怨张怀正,“如果一开始便杀了这个胡大仙,后来所有事都不会发生了!当机立断就是正义!”
张怀正呵呵笑道:“那这个胡大仙又做错了什么?杀了他就是你心中的正义么?”
李清歌闻言,心中愈加愤怒,“他害人无数,说是接续断肢,可这一行径害得许多百姓丢掉性命,这难道还不该死嘛!”
“先不说这是王义的一面之词,这也并不是杀他的理由,你不了解他的初心,如果是好心做了错事也该死嘛?”
李清歌听到这番话,有些语塞,泄气嗫嚅道:“就算不杀他,也可以抓走他,这样也能避免之后的事发生。”
张怀正瞥了她一眼,“枝不修则繁,树不扶则弯。是非对错需要明辨。不过你说得没错,这样的确可以维持住村民虚假的温情,他们也不需要付出可能死亡的代价...”
“那为什么!”李清歌不解,明明有利无害的事情,为什么张怀正不愿意出手。
“而你的代价就是被村民们仇视。”
“至少我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却有碍于我。我就算放你过去,你也改变不了结果,只会打草惊蛇。我说不干涉你的选择,但你的请求我也有权利拒绝,你的行动也不能干涉我的计划。”
张怀正的声音一直很平淡,像是一面静湖,无波无澜。
李清歌听到这话,算是彻底蔫吧下来。
胡大仙看着血腥的断肢,眼里顿时升起不少兴奋之色,他站起身来,凭空摸出一把细长的银刀。
一刀划过,那些毛喇喇的伤口立马变得平整,这一次胡大仙并没有给王义上麻药细针,剧烈的疼痛直接让其晕厥了过去。
胡大仙虽一夜未眠,且经过了一场高强度的断肢修补,但此时的手依旧是又快又稳,细致的刀法就是视觉的盛宴,让围观村民看得目不暇接。
即便如此,他还是从晨曦微亮做到了大日西垂,这才帮王义接续好了断肢,一只银白色的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