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灵江郡的知府,想必是他们当时刚接完任务,这边就收到通知了。
领头的的是个粗壮汉子,粗粝的胡茬裹着方正的下颌,满脸凶恶之色。他见到张怀正和李清歌还定定地站着,恶声恶气道,“你二人见知府为何不跪!”
李清歌本想跪首,但见自己师父一直站立不动,一时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张怀正看都没看那个壮汉一眼。
“大胆!”壮汉见自己被忽视,眉上也是涌出两分火气。
知府见张怀正面无异色,且与李正云走得颇近,知晓不是常人,连忙开口道,“赵猛,不得无礼。”
李正云也适时打个圆场,抱拳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同为知府大人解决烦忧而来的。”
知府闻言面上也是挤出两分笑容,不过话语依旧是有气无力,“如此甚好,快请快请!”
说罢,带着几人进城了去。
刚入城,李清歌四下看了看,脸上却浮出一抹失望之色。
“师傅,为什么这里没有卖糖葫芦的啊?”
不仅没有卖糖葫芦的商贩,甚至连几个开门的商户都没有,开了门的也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那个叫赵猛的冷哼道:“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会有人摆摊卖糖葫芦。”
李清歌还是有些害怕这个看上去十分刚猛的大汉,她躲到张怀正的后面悄悄探出一个头观察赵猛。
赵猛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可能是吓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可满脸的褶皱与胡茬挤做一团,看上去就更吓人了。
李清歌顿时缩到了张怀正的背后。
李正云见状哈哈笑道,“老赵,你别做鬼脸吓人家小姑娘了。”
赵猛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天生一副凶相,我也没甚子办法。”
“前年水灾泛滥,百姓们还没缓过劲来,等回去了哥哥再给你买糖葫芦吃。”李正云笑着对李清歌说道。
知府有些愧疚地自嘲道:“也是因为我这个知府不称职,才导致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
赵猛闻言沉声道:“大人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整个通州恐怕都是一幅民不聊生之象。”
“诶...”知府深深叹了口气,眼底的自责怎么也遮掩不住。
赵猛恶声恶气,言语里也是十分烦闷:“都是那群草民,宁愿饿死也不愿施行改稻换灵!不然!”
知府开口打断了他,“莫要为我推脱了,赵猛。身为通州知府,属地百姓民不聊生还言百姓愚钝,更显庸官罢了。”
李正云呵呵笑道,“知府愈是所言,愈能彰显您高风亮节,如果我大越每一个官员都如谭知府爱民如子,海晏河清指日可待。”
“小友此话当玩笑,上励精图治,本朝如今也是歌舞升平。”谭知府丧气道:“属地如此,实乃谭某之庸,若百官皆如谭某碌碌无为,那大越才真正无可救药了。”
几人正说着,就来到一栋奢华的楼阁面前,檐上兽与雕梁燕都栩栩如生,若非晓得是根枯木,唯恐其要拔足而走,振翅而去。
其余各处商户都门庭冷落,偏偏这里的生意奇好,热闹喧嚣
“谭知府!贵客贵客!小可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谭知府人还未到,一声爽朗的笑声就自门内响起。
谭知府被赵猛扶下轿子,“掌柜的,还有包间嘛?”
“放心吧谭大人!天字一号包间,除了您,谁来我也不给他开啊!”掌柜一脸谄媚之色,说着便搀着谭知府朝楼内走去。
在这个地方做事,就连小厮也是颇为机灵,方才谭知府还没到,就被门口迎客的小厮远远地看见了,赶忙告知了自己掌柜,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李清歌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又看看这奢靡的楼阁,心中忽地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几人上了楼,谭知府入了主位,珍肴美酒一道接一道端了上来。
李正云道:“谭大人,我们还是先谈要事吧,酒稍后再喝也不迟。”
谭知府也没动桌上的酒杯,双手扶膝,“此事已经一年有余了,也不急这一时,几位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憩一下,明日再谈。”
张怀正淡淡开口:“凡事迟则生变,等到事情结束之后,这酒再吃也不迟。”
“诶。”谭知府深深叹了口气,见二人执意如此,便将这几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正云小友在此,那邪祟不敢有所妄动,可等小友走后,它便又出现了。”
说到这里,谭知府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我并不怕这些所谓的神鬼,老夫一生行端坐正,从没做过什么违心之举。虽不信鬼神也并无不敬鬼神之举,平日祷天请地也无一疏漏,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邪祟会缠上我。”
“想来应该不是邪物,应当是某种执念所化,且极有可能跟谭知府有关。”李正云身为拘灵遣将的传人,对于灵自然颇多研究,推测道:“谭大人您实话实说,有没有因私废公或是做过什么百姓不理解的决策?”
赵猛闻言,面上登时涌出不悦,“正云老弟,你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家大人会做一个贪官恶官嘛!”
李正云赶忙说道:“在下怎敢!如有失言还请大人不要记挂心上!只是灵向来不会纠缠无关之人,或许大人不知,但其必然与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家大人一心为民,宵衣旰食乃至积劳成疾,这样的知府你哪怕寻遍整个大越也找不出第二个!”赵猛的话慷慨激昂,对谭知府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李清歌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馐,对于赵猛所言不以为意。
“赵猛,够了。”谭知府阻止赵猛继续往下说下去。
赵猛愤然起身,“大人!您所作所为他人或许不理解,但是赵猛看在眼里!”
谭知府双目微皱,似垂暮老狮不怒自威,“我说够了!”
“大人!诶!”赵猛叹了口气,但还是闭上了嘴。
谭知府慢慢直起身子,“正云小友是否觉得我今日如此豪宴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的?”
李正云不言,这个桌子上的任何一道菜换成银两都要比眼前这位知府半个月的俸禄高,有如此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小友着实是错怪我了,我来自北越谭家,家族在北越郡也算是一方巨绅,这一桌饭菜算不得什么。”谭知府似是自嘲地笑笑,“如果说,真有什么让我觉得良心不安的事,恐怕只有强逼百姓们改稻换灵了。”
听到这里赵猛终于忍不住了,“大人,那群刁民鼠目寸光,改稻换灵利大于弊,绝对是为大家谋福祉的事,造成今日果绝非您之过错啊!且那邪祟在改稻换灵前就已经出现了,决计与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父母官,父母官,只有爱民如子才称得上是父母官,称得上是好官,可扪心自问我做到爱民如子了吗?我算不得一个好官。”谭知府的话语里藏着一抹愧疚,“二位小友也见到了,城外丐民不计其数,窝聚成群,此皆我之罪也。”
张怀正对于谭知府的为官为人并不感兴趣,而是直言不讳地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知府大人是怎么发现这只邪祟的?且听您所言,这只邪祟已经出现一年有余了,那为什么时至半月前才上报?”
听到这话,谭知府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说来奇怪,我是一年前当值本地知府,大概上任半月初遇那邪祟。一开始它不仅没有烦扰我,反而半夜在案牍旁留下了当地的情况,协助我接任知府,甚至留下信纸帮我出谋划策安顿灾民。”
李正云眉头微皱,问道:“那会不会是有什么高人暗中助您,而不是邪祟呢?”
谭知府摇摇头道:“我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一直以为是有人暗中相助,可查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儿头绪。直到有一天我摁耐不住,在信纸上问了它的名字,想要请他吃杯酒引为知己,我枯坐一夜未眠,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如此待到天明,我拿起纸定眼一看,其上赫然写着‘心鬼’二字,如此我才不得不信世间确有鬼神。”
“心鬼?”
张怀正敏锐地把握到其中的关键,“那又是什么时候这个邪祟开始让您夜不能寐的?”
谭知府思忖一番,“大概是去年六月中旬,彼时我为施行国策忙的焦头烂额,夜里还要被其烦扰,眠无定期。一开始只是疲惫了些,不过彼时精力全部投足于国策,不以为意。如今百废待兴,身体却每况愈下,着实不支,这才上报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