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气话:“那你就把另一台也拿走吧。”
我笑了:“干嘛?林总,今天我是来行贿的,难道还要顺手牵羊多拿点东西?到底咱俩谁在行贿啊?”
他沉默了片刻:“……就当是我赔给你的。”我知道他指的是列克星敦号模型。
我自嘲地笑笑:“那是我自己砸的,用不着你赔。再说,”我顿了顿,感觉眼睛一阵酸涩,使劲眨巴几下,接着笑说,“其实我也就是吹吹牛,你这两台游戏机加起来,在我看来都不如我的船。”
他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当然,在你眼里它们什么都不是。你们有钱人哪看得上这种破玩意。我得走了,今晚真是对不住,打扰你了。”
我点头致意,绕过他往门口走去,突然又回头去拎桌上的袋子,自言自语道:“这垃圾我不能忘了带走,碍您的眼了,不好意思。”
“李胖子!”他忽然喊住我,没头没脑地问,“你以前是不是……”
我手一顿,身体僵住了,然后猛地回头:“你……我觉得嗓子发干:‘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带着烦躁的口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转过身,闭上眼,心里想,又开始了,那种强加于人的口吻。你不愿意提,干嘛还问我呢?难道我就愿意提吗?
我抬臂看手表,假装惊讶地说:“哎呀,不早了,你快去洗洗睡吧。对了,你已经洗过了,我还是告辞吧……”
“我告诉你,”他插话道,声音有些颤抖,“那天晚上之前你是不是……?”林浩一手插口袋,别过脸,目光投向墙上,那里有我和他被摇曳的烛光拉出的巨大剪影。
我轻笑:“再不走我可就成不懂事的人了。大晚上跑来人家家里搞破坏,还赖着不走……”
他不管我在说什么,继续说道:“如果你因为那晚我喝醉了而闹到今天这地步,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手一松,袋子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如果你本来就没那个意思,就别往这凑热闹了。这趟水太浑,趟不好满身泥,到时候拔不出来。你就当是个意外,被狗咬了一口,忘了这事吧,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
我转身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他跌倒在地。我掐住他的喉咙,怒火中烧:“闭嘴!他妈的给我闭嘴!!!”
他握住我的手腕,膝盖猛地向上一顶。该死!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及时松开一只手格挡了一下,但仍旧被他顶到,痛彻心扉。这小子跟我打了好几次,连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
由于这一下松懈,他把我摔倒在地,怒气冲冲地说:“你敢打我?!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他妈又先动手?!”
我用肘部挡住他砸下的拳头,挥拳反击他的脸:“我是不是,关你屁事!关你屁事!!!!”
他被我打翻在地,我抽身用脚踹向他的腹部。他反应迅速,扭住我的脚。
我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扭转,感觉他用脚踩住我的腿,随即上前反扭我的手。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双掌撑地一个反向挺身,后脑勺撞上他的下巴。他后退了几步。
我也借机向前翻滚站起来。他从后面扑来,再次将我压在下面。我反手捏住他的手肘,试图搓他的麻筋让他松手,却无法阻止他另一只手扭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仿佛能拧断我的脖子。我先前用的那招后锤又被他破解了。
一时僵持不下。
“你。。。。。。你进步了哈。”我咬牙切齿地说。
“嘿,你这套打熟了我还能摸不透?”他手上使劲,又掰着我的嘴。
“你。。。。。。撒。。。。。。手!”我愤怒地,嘴变了形,说出来的话甚至漏风。同时又猛搓了下他的麻筋,我不信他能抗得住。
果然,他死忍不放,却从牙缝里挤出三字:“你,先,撒!”
“凭。。。。。。什。。。。。。么?”
“你,丫,太,狡,诈!”他还真学乖了,知道我打架不管规矩,什么招能赢就用什么。
我心想,你还真说对了,一侧脸,就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叫喊一声,立刻撒了手,跳了起来,捂着腕子:“你。。。。。。你他妈属狗的啊你!”
我还等他说,早揉了下下巴,扑过去了,抓着他的手就往后扭,改良喷气式。一脚踢在他膝窝里,让他立刻单腿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地踩住他的小腿肚,手上使劲,狞笑:“嘿嘿,你刚不说让我就当被狗咬了吗?我还给你!!!”
林浩试着反站,被我一使劲牢牢地踩着,单手单脚支地,动弹不得,恨得牙痒。
“你。。。。。。你不是东西!得了便宜你还卖乖你!”
他侧头死盯着我看,眼睛都红了:“我给你道歉的时候你敢上来打我?!!!你,你他妈卑鄙!!"
“哼,你说,你怎么忽然身手变好了?”我不想接他这个话茬故意问别的。
“我能输给你吗?”他瞪还给我。“那你呢?你怎么也厉害起来了?”
“我?”我得意洋洋:“我这是性能改造剂。。。。。。”
我忽然住口不说,心动念转,就一股无名之火烧了起来,从脚趾一直烧到了头发根。我看着他,一条被我生擒活捉制住的斗鱼,这样的。。。。。。这样的绚丽。
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一支。我眼睛的余光看到墙上的影子,那姿势,足以令人遐想。除此之外,明明是他侧着脸,跟我的脸还有那么一大段距离。但看起来,就是轮廓跟轮廓的边缘有了一个弧度的切割,而下巴和鼻子之间的点却紧密地贴合了。
只是这么一瞥,却足以令我终身难忘。
也许这种投射的影像,穷尽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在现实中这么美好地发生。因为这样,我尤其觉得此刻难能可贵。心里生起了某些渴望。却又被这个夜许冷却掉了一部分火,有个部位急需降温。
真是进退两难。从来没觉得心和身是这样的分离着,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片刻的虚幻。
虽然是电光石火之间的挣扎,对我,却仿佛是一个亘古。
终于,还是放弃了。
耗尽了最后一分理智和意志力。
我松开了踩着他的手,也松开了踩着他的脚。我前所未有地沮丧了,是不是。。。。。。
是不是我就是差那么点叫勇气的东西呢?
是不是我永远也猜不到我到底能吃到第几块饼?能不能吃到最后一块?
这不是加油的问题,这也不是性能的问题。
这是。。。。。。能动力的问题。
林浩。我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摸着小腿站了起来,烛光下投在墙上的黑影又高又大。
象堵山。我跃不过去的山。
像堵墙。我闯不过去的墙。
因为它们不是实实在在的,我可以打败的。它们是投在我心里的影子,水里的月亮,再使劲也只是搅散我的心。每一次的努力,每一分勇气的攒聚,都像是没有着力点的七伤拳。
欲要伤人,先伤自己。到最后,毁心绝脉,一练七伤。
我微笑:“咱们点到为止吧。”
点到为止,比再见更象告别。
我一转身,忽然觉得有个黑影从墙上扑向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有只手从后面抓住我的脸,接着一拳重重地打了下来。我完全没设防,猝不及防的我就像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他边打边叫嚣着:“哼,想用这招出奇制胜?我也学会了!”
我勉强抵挡,感到浑身到处都疼得厉害。怒火中烧,理智全无。我们两个又扭打成一团,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开始时像两条互相撕咬的狗,后来简直成了厮杀的狼。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喘气声,什么也听不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烧尽了,蜡烛也熄灭了。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我和他好像变成了相互缠绕的蛇。
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黑暗让白色墙壁也消失了,只剩黑色的空间。直到突然被他压在下面的身体发出一声呻吟,我才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我放开他,本能地想拉好衣服站起来。但是,撑在地上的手却被他按住了。
105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心里一直憋着火。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防备都化为乌有,就像风化的盔甲变成灰烬一样。我的克制力变得比全球经济还要虚无缥缈。每一根血管都像是一片森林,连成一大片,似乎可以环绕地球两圈半。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大火,足以烧到天边。他的手沉重地按在我的手上,那么有力以至于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试图抽出来却一点也没成功。
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抓得太紧。可能只是我没有真的想要把手抽回来。但不管怎样,我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无言地留我?还是说,这是一种固执的邀请?
那是一种怎样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席卷全身?之前几个小时在现场感受到的狂热和冲进准备室看到的不该看的画面,最终在我体内爆发了。像是一种带着巨大能量和热量的光,有强烈的冲击力几乎让我失去意识,我在黑暗中朝他扑了过去。
那个梦里多次出现的场景终于真实地发生了。它真实到让人难以相信,就像是绝处逢生,久旱甘霖。我彻底迷失了。再也分不清现在发生的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还是其实在某个地方还有一个真实的我,随时可能推门进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轻松地说:“你该醒了。”
不。如果这是梦,我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我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就像锚定一般,再也不愿意放开。
这就像一次没有领航员的远航。从浅水区到深水区,慢慢摸索前进,充满了乐趣。顺流逆流,风力风速,水深吃水比例,引擎负荷……所有这些跟航行有关的东西我一向都很擅长。这次也不例外,更何况是掌控自己的身体,所以更加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必要时,我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一艘破冰船,而且是艘核动力破冰船。可以破开高达240厘米的冰层,坚固有力,任何风浪都能轻松应对……
狂热……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从小心翼翼的试探过渡到毫无拘束地加速,从轻轻靠岸到驶入港口,从缓慢的浅滩到湍急的河流……我真的疯了!疯了!
黑暗将感受放大到极致,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一个小小的点就能扩散成一个广阔的面。巨大的喜悦从天而降,就像草原上吹响的号角,鼓点激荡着心跳。体内的激情全面爆发,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马儿在奔腾。不仅如此,当它们挣脱缰绳后,甚至长出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