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成的声音，屋内的人都听出来了。
李国斌捂着脸，侧过身去，背对门口。唐素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不再撒泼。李兴全扶着李平安坐下，出去开门。
邻居老陈一向是个不爱管闲事的，见李兴全来开门迎了李兴成，摆摆手就说自己先走了。
李兴成也顾不上他了，门一开，推着李兴全急匆匆地往屋里赶。
三个人或站或坐各占一方，脸上没了凶神恶煞，全都神情淡淡。要不是看见李平安脸上的伤和一身的脏，他还真以为这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在谈心呢。
李兴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摆出老大哥的样子，眼睛从李平安扫到背过身去的李国斌，又看了看唐素红和李兴全。
“说说吧，怎么回事，闹成这个样子？”
唐素红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没什么，兄妹俩闹着玩，闹得狠了点。”
她不喜欢外人插手家里的事，能遮掩就遮掩。
“国斌，你转过来。”李兴成懒得跟着唐素红兜圈子，直接指着李国斌喊。
李国斌心里不愿意，但是李兴成这个大伯历来是大家长做派，最有威严，他习惯性地服从，慢慢一点点挪过来。
“你看呐，平安这个女娃真是没救了，把他哥脸都抓烂了！”
既然李兴成硬要管，那也得顺着她的意思来。唐素红认真贯彻“恶人先告状”的原则，率先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李平安的罪状。她每说一句，李兴成的眉头就紧锁一分。说到后来，李兴成已经是眼睛眉毛拧在一起，手扶着额头，按着太阳穴。
而唐素红还浑然不觉，竟然越说越兴奋起来。仿佛她嘴里的十恶不赦之徒，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李兴成听见对面的李平安冷笑了一声，他偏过头去问李兴全：“你就是这么当一家之主的吗？”
李兴全搓搓手，嗫喏着，“我……”
唐素红一把拉过软弱老实的李兴全，高声说道：“大哥别瞧不起人，我同你讲这些是尊敬你，你要是想摆谱，就回自己家。我告诉你，我们家我做主！”
“好好好，你做主。你就是这么做的主？”李兴成指着李平安的伤问，“你看看，这么小的娃，被打成这样，她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要被打成这样？”
唐素红开口又是老三样，又要从第一项开始列举。
李兴成抬手制止她，“好了，你不要说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差不多明白了。我只问一句，”他看向李平安，缓了缓语气，柔声问道：“平安，你愿不愿意去大伯家住一段时间？”
李平安点点头。
如果还无法离开这里，能离开家也是好的。
“不行！”唐素红想也没想，出声拒绝。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厌恶她厌恶得像臭狗屎吗？”李兴成说得毫不客气。
为什么不行？唐素红也说不清。她心里总觉得，李平安是属于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也可以把她赶出家门，但不能被别人拿去。嫁人倒是另一回事，毕竟，嫁人相当于婆家用彩礼买去的。现在要是让李兴成把李平安带走，那不就是替别人白养个女儿？
她唐素红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哎呀，妈！你就让大伯把她带走吧”李国斌早就烦了李平安，他巴不得李平安从眼前消失。管她去哪里，只要走了就行。
“我的闺女，怎么能让别人白白带走？”
李平安嗤笑一声，“你放心，每个月十块钱我继续交给你。”
唐素红回过味来，对咯！就是这个！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就是这每个月十块钱的事！还好她刚才没一口答应，不然真亏大发了。
“行，算你有良心，我没白养你。”
“不过，”李平安歪头，接着说道：“我的东西，都给我留着，我的房间锁起来，只有我和二姐有钥匙开。”
“那怎么能行？”
不等唐素红回答，李国斌先反驳。他还正想着，要是李平安走了，李秀珍很快也是要嫁人的，这间屋子就可以改来给他儿子住。
虽然到手的婚事都吹了，下一个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儿。
李兴成听得烦了，直接拍板，“老三媳妇，我看平安每个月交给你十块钱，你已经是大大地赚了，别得寸进尺太过分。”
“就这样吧，平安收拾着东西跟我走，她的东西你们留好不许动。”
“我的收音机！”李国斌捏起一块收音机碎片，还要讨债。
走了两步的李平安停住脚步，说道：“放心，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赔你一个全新的，还补你一辆凤凰自行车当利息。我说到做到，绝不赖账，爸妈和大伯都是证人。”
李国斌咂摸嘴，“这还差不多。”
唐素红也满意地点点头。
倒是李兴全，李平安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舍地拉住她的手，眼里似有泪花。
“平安，我……”
李平安苦笑，她爸太软弱了，她如今自己的生活还搞不定呢，哪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顾他？再者说，他都一个中年人了，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帮他？
她拍了拍李兴全的手，毫不留恋地走了。
李兴成看着，只摇了摇头，叹息自己的三弟怎么这般软弱无能，家事都处理不好。当年为他说亲，找了唐素红，就是想找个泼辣点的姑娘，能带一带这个没主见的小弟。谁料反而是唐素红将李兴全压得死死的，偏偏唐素红也不是什么懂事讲理的。
唉——
唯有一声叹息。
反正夜里收拾也不方便，李平安索性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跟着大伯走了。
田间路上，李兴成与李平安一前一后走着，李兴成搜索枯肠，想着说些什么安慰安慰李平安。却又觉得这种事还是交给李卉卉、李千千，让她们小姐妹聊一聊来得好。
这么一来，数十分钟的路，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李兴成家里，一直担心等在门口的孟云，一看到鼻青脸肿的李平安，就忍不住惊呼。
“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打的？”
李兴成看了眼李平安，只叹气，不说话。
李平安轻轻喊了句“大伯母”，也不回答。
孟云心里大概有数了，面上不表露，只能在心里骂他们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她泪眼婆娑，搂住李平安，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没事儿了啊，没事儿了，平安。在大伯母这儿，没人欺负你。”
原本不想哭的李平安，听到孟云温柔的安抚，终于绷不住了，“哇”得大声痛哭起来。她靠在孟云的怀里，肩膀不停地抽搐，哭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从出生以来积攒的委屈都哭尽了。
李长平、李卉卉和李千千都被哭声引来，站在门口，看着这么委屈可怜的李平安，他们三个心里也觉得难受。
李长平义愤填膺，上前说道：“平安，我是你哥，卉卉是你姐，千千是你妹，我们三个都罩着你，你说，是谁打的你，我去把他腿打断，把他全家腿打断，叫他全家人这辈子都爬着走！”
李平安破涕为笑，说：“那惨了，我的腿也要被打断。”
李长平脸色一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