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双休之后的周一晚上八点，徐东东提着一袋子橘子来到了306。他通知郑老师：编辑部的工作需要专职的人员负责，初三一班的语文教学任务由新来的特岗教师接替。
室内寂静地令人伤心，郑老师敲击着键盘“哒哒”作响。徐东东剥了橘子装在纸质的碟子里，插了牙签送到郑老师面前。郑老师捏着牙签吃了一瓣橘子：“很甜，很鲜，水分很足，分给孩子们吃一点。”徐东东听话地分橘子给安阳和白嘉慧。
“我的善意只值一袋子三斤橘子，”郑老师保存了文档，回过头来。她的眼角闪烁着星星泪光，咬了咬嘴唇：“以后叫我如君，我的心情会好些。”
安阳觉得气氛压抑,就开玩笑的说：“如君，好像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来的知识女性，追求独立，自由，自律，深情。”白嘉慧也点头赞同：“是，是，很像。”郑老师却捂着脸哭起来：“什么虎狼之词，优秀的人民教师离开教学岗位做杂活。”
安阳带着白嘉慧外出夜跑了。306房间里九点的夜晚留给了徐东东和郑老师。
从此，全校的同事开始改称郑老师为如君。徐东东和老校长非常愿意称呼她如君。如君，这个名字听起有女人味，惹人爱怜。张晓燕老师发表了从业二十年来最有见地的言论：老校长爱怜如君老师的方式是强行她脱离教学岗位，囚在精致的办公室里闲着。学校里掀起申请提早退出教学岗位的小热潮。老校长开例会给出的说辞是如君因为严重的颈椎病才做了编辑部工作。之后，老校长又紧接着接待拿着医院证明的老师。
如君每天穿着时尚，妆容精致，按时上下班，从不多做分外工作，也不少做分内的工作。校长在例会上没有再分享过实用美观的工作方案。校园活动明显少了许多生趣。
那个受人尊敬的郑老师被体制杀死了。只有如君优雅清闲的活着，热爱着写作、旅游。甚至还拿回了全国文学赛事大奖。
或许徐东东为了“赎罪”，他依然下午五点按时去接如君的小白龙。如君礼貌地拒绝徐东东。暮秋的风挟裹着落叶拍打在人们的身上，停在头发上，窝在后颈处。
小白龙摘下头顶上残破的落叶：“你和东哥哥有了隔阂很正常，我们要他耗气油，吹冷风补偿他的过失，换回在我们家吃的那些饺子，鱼头，排骨损耗。”
如君摸了摸儿子的头：“当一个人不念及情谊人对你犯下了错，你的任何惩罚都是廉价的回扣。”
小白龙听了如君的话向徐东东摆了摆手：“东哥哥，你回去吧，今天我们家不便外人打扰。”
如君的电瓶车消散在车流中。徐东东驾着车绕着小镇的外环公路兜圈。脑海里浮现出如君厨房里从容优雅忙碌，热气腾腾地可口饭菜陆续上桌了，小白龙撒着娇一会要喝汤，一会要吃鱼。
刺耳的汽笛声刺激着徐东东的脑膜发颤，披着大波浪卷的女司机吐着烟圈吐槽：“磨磨蹭蹭地，刚拿到驾照！？”徐东东的车已经停在如君家小区的外围。他平息怒火，深呼吸整理颓废即将掉崩的情绪。
若兰清香由远及近撩撩绕绕，和市医院里的闻到的香道一样，这种清香味好像长在徐东东遥远的记忆里，由朦胧模糊慢慢清晰苏醒了，莫名地熟悉，亲切。
她是冯医生的妈妈，穿了紫罗兰色的平绒大衣，露出加绒肉色裤袜紧裹着的双腿。花白头发烫成了烟花烫，粉碎，油亮，华贵。
“徐东东，真的是你的哦！我认对你的车了。”老太太停下和徐东东打招呼。
徐东东热切地想和她聊天：“冯家妈妈，你好。你是小镇上最高贵的妈妈。”
冯家妈妈优雅地递给他一个小包裹：“打开看看，我织了两条围巾，一条给你，另一条给冯医生。”
徐东东感动到要流泪：“冯家妈妈，您要注意措辞，应该是一条给我儿子，另一条给徐东东。不然，冯医生会哭鼻子的。”
冯家妈妈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我会打他屁股的。”她又指了指如君家的阳台：“你找郑老师！？”
徐东东呼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流动的青云：“她不理我了。”
冯家妈妈笑了：“到底是年轻人，有大把地时间猜忌，难过。不过，男女感情世界里，越主动的那个人越占便宜。”
徐东东难过地想哭：“现实和道理是反着的。”冯家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只微型盘龙木雕：“诺，柏木雕刻的，戴在小孩身上辟邪。下元节了，送这类礼物最好。”
徐东东谢过冯家妈妈，兴冲冲地去按如君家的门铃。
如君家的门一直紧闭着。微信视频也不回应。徐东东从门口鞋柜第一层摸到备用钥匙打开如君家的门。
如君和儿子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他们脸色惨白，呼吸短促高。如君一声低一声地呻吟着：我好累,上班要迟到了。
厨房里散乱着蔬菜碎末和清洁的锅、碗、碟。煤气罐的胶管脱落了。
一氧化碳中毒！
徐东东拨打了120，打开房间所有的窗户……
冯医生拿着如君的病例通知徐东东：“一氧化碳中度中毒，需要家属缴费和领会陪侍注意事项。”
安阳拦在徐东东前面：“徐主任最多只是同事，可以帮忙缴费，签字陪侍之类的事情由有资格的人来做。”
冯医生告诫安阳：嘴巴说话是让人舒服的。人类已经进入灵性觉醒的年代。不要因为逞口舌之快，输掉人际关系。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探望如君，真真假假地打探中毒原因，徐东东遮遮掩掩地照顾如君。老校长对外称病，蜷缩在家里休养。
小镇上热烈地传播着如君一氧化碳中毒地的好多版本。有人说是为情所困要自杀；有人说是仕途不顺要自杀；有人说是有人图财害命；有人说是只是下厨时的失误……
如君躺在病床担忧这次事故会影响到小白龙的大脑发育。
安阳窝在卫生间大哭，她为郑老师承受着痛苦和流言不值得。
佛说，今生你所遇的人给予爱和劫难，都是前世的缘份。
那么，如君前世欠了谁，谁又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