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握住弓箭,在场的众人,大多数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而众人的质疑,其实也不算空穴来风,毕竟上台的是一位看上去颇为柔弱的女子。
箭术讲究的是眼力与技巧,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在令州,女子在家能读两本书就已经不错了,更何况是练箭?
哪怕是王公贵族家的姑娘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
而台上的江婉此时试着拉了一下这张弓,她发现即便是自己这具瘦弱的身体,也能将紧绷着的弓弦拉动到了一个合适的弧度。
这确实是一张适合女子用的弓。
江婉挑眉道:“司射,你这手下挑弓的眼光倒还可以。”
司射闻言笑着夸下海口道:“要是姑娘你赢了,这弓我就送你了。”
江婉的眼神平静如水,口中的话语却极为张狂:“那你这弓是送定了。”
众人不免有些觉得她有些托大,司射说这话是抬举,她若谦虚一点,哪怕是摆个架势输了,大家也不会觉得怎样。
可她竟然如此的骄傲自满,简直是不给自己留下半条后路。
不过江婉此时也不管台下之人的想法。
她径直走到宴清身旁,伸出手道:“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在下江一娘,借你方才蒙着双眼的黑布一用。”
宴清的眼神自江婉上台来后,便没有离开过她。
他带着朝廷的任务来到令州,其实也有着想要散散心的缘故。
这女子长得与樊灵珠足有六七分相似,可这通身的气派以及眉宇间的英气,让她看起来比那人还要出众不少。
鬼使神差的,他不仅将布条双手奉上,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我名宴清。”
江婉知道他如今对外宣称自己是姓燕的,便从善如流地笑道:“多谢燕公子。”
她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着宴清的手心,慢慢将那黑布从他的手上抽走。
宴清只觉着手心里一阵酥麻之感,耳边徒留着她的轻笑声。
直到江婉蒙住双眼,众人才反应过来,她不仅要动真格的射箭,还要与那燕公子一般选择盲射。
他们心底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位名唤江一娘的女子真有这样的水平?
不会是虚张声势吧?
再说,季侯爷和燕公子可都是射中十环,她想赢,那也得正中靶心才算。
“司射身上带着铜钱吧。”江婉此刻的的脸上看不清楚神情,唇角微微上扬道,“您尽管扔就是。”
“好。”司射笑着应下。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削尖脑袋就往前钻,生怕错过这等奇事。
宴清亦是紧紧地盯着司射手中的铜钱及一旁搭起弓蓄势待发的江婉。
季礼之虽退至一旁,但见她拉弓的姿势便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底细。
这江一娘的确是善射之人。
果不其然,锣鼓声响后,司射用力将手中的铜钱往空中一抛,那枚铜钱在极强的阳光下甚至有些不显。
可江婉一松手,箭矢“咻”的一声破空而出,在万众瞩目之下直接穿过铜钱,正中靶心!
季礼之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这女子的耳力,眼力,速度。
皆让他心生佩服。
他做令州侯已久,上一回见到箭术如此绝伦之人还是当朝天子。
可江一娘不过女流之辈,竟然也能做到!
季礼之刹那间对她生出莫大的兴趣,只是他不知道,这就是江婉要的结果。
她做孤魂野鬼时,曾结识过一位箭术绝伦的将军,能够拥有数年的习箭岁月,说起来还是拜他们所赐。
而那箭矢中靶之后,台下众人纷纷惊呼,不少人激动之下还提出要拜江一娘为师。
就连一些平时爱说教女子的老古板们此刻也神色复杂,说不出来半句不是。
直到司射宣布江婉得胜,宴清才神情恍惚的上前一步,想向那边的江一娘道声恭喜。
却没想到那女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随意地将蒙眼的布条取下扔给了他,便跑去与远处的季礼之交谈起来。
竟把他忽略了个彻彻底底!
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何曾遭到过这般对待,他握住那布条的手顿时青筋尽显。
好个江一娘!刚用完他的东西就忙去讨好别人。
宴清面色极黑地下了看台。
崔玉良作为太子的贴身内侍,早在台下等候多时,这会子急忙跟了上去。
他在台下目睹全程,只觉得这江一娘忒蠢,竟然敢把自家太子爷晾在一旁。
“殿下,方才暗探来报,柳相士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崔玉良轻声提醒道。
希望能用公事上的好消息,让此刻的太子爷能够舒心一些。
人找到了?
宴清脑中的想法一瞬即逝。
他不确定那东西是否还在姓柳的人那,贸然派人前去,容易打草惊蛇。
他沉声道:“先回去。”
下了场后,江婉握住那弓,第一个便跑到季礼之面前炫耀道:“久闻侯爷善骑射,却不想今日会输给了我。”
季礼之颇为意外,他见江婉先前与那位燕公子搭话,还以为她觉着那人的箭术略胜自己一筹。
他温柔的笑着道:“江姑娘箭术高明,季某甘拜下风。”
江婉正色道:“司射说了下次燕射之时会邀我与侯爷。”
她唇角微勾,意味不明,“燕射乃是州中大事,六艺皆可举贤才。”
“我本想提前做些准备,与侯爷互相切磋箭术,可一娘如今一介平民之身,恐难以得见侯爷。”
季礼之从善如流道,“这有何难,一娘若想见季某,随时可以来府中做客。”
现下民风开放,男女结伴把臂同游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只是切磋箭术。
江婉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再与他多说。
有的话要留在下一次见面讲,给彼此留一点朦朦胧胧的神秘感才好。
她策马从山下离开,任由周围铺天盖地的夸赞声席卷而来。
骄阳似火,风儿刮过,马蹄声掀起尘埃,那骑马的女子却是紧闭着双眼,仿佛有什么正令她心醉神迷。
是此刻的肆意潇洒?
还是世间的爱恨嗔痴?
她没有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