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被抬起来了，耳边不断有嘈杂的声音掠过，脸上一片湿乎乎的。
时曲勉强将眼睛张开了一条小缝，鼻梁上的眼镜不翼而飞，模糊的视线中，她只看见一个绷得紧紧的下巴。迷茫地眨了眨眼，又瞧见脸颊上一颗小小的痣。
是熟人。
这样想着，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种无意识持续了不知多久，她缓缓张开眼，又瞧见了洁白的天花板，还有不断滴落液体的吊瓶。
脸上有一丝刺痛，她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坐了起来。
床边的人正抱着手臂坐着，瞧见她醒了，便拖着椅子凑近了，张口问道：“怎么样，头晕吗？”
时曲闻声侧头，模模糊糊瞧见了他，嘴一扁，就有些委屈了：“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蒋寄舟愣了一下，他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尴尬，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递给她一个毛巾裹着的冰袋：“你鼻子流血了，敷一下。”
她不动，只是说：“我胳膊也疼。”
这句话倒是不假，她倒地时直接砸到了右侧，大臂被手拐顶了一下，一大片青紫，此时已是抬都抬不起来了。
蒋寄舟于是又凑近了一些，手指抬了她小巧的下巴，将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她有些红肿的鼻子上。
鼻子火辣辣地疼着，又被冰袋刺激了一下，这滋味属实算不上舒服，可时曲只是轻轻“嘶”了一声，又傻呵呵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不生我气了？”
蒋寄舟帮她扶着冰袋和下巴，抬眼对上藏着点点璀璨欢悦的眸子。那双眼睛会发射小星星，动不动就把他砸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好半天，他闷闷地“嗯”了声。
时曲于是“嘿嘿”傻笑起来，又动作太大扯了鼻子，痛得直吸气。
“我不会鼻子骨折了吧？”
蒋寄舟听见她问，将冰袋换了个面又敷上，答道：“没有，拍片子看过了，只是有点软组织挫伤，需要冰敷一段时间。”
她委屈兮兮地“哦”了一声，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十分了，第四节课都已经上了一半。
又是英语课，蒋寄舟还被迫陪她一起翘了课。
她偷偷地瞧着蒋寄舟的反应，却见他全部注意都放在手上，没注意到她的微表情变化。他的白色短袖胸前沾了些血迹，都是她昏迷时滴上去的鼻血。
“我回去帮你洗衣服吧。”时曲闷闷地说道：“你胸前被我流了好多鼻血。”
蒋寄舟瞧她一眼，桃花眼深邃而温和，再不是今早的冷冰冰了：“不都是放在洗衣机里，谁洗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血迹要手洗，你没我有经验。”
他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脸上一闪而过了然笑意：“行。”
除了头有些晕，胳膊抬不起来之外，时曲身体的其他部位倒是没什么不适。
白皙的大臂上，青青紫紫像打翻了调色盘，蒋寄舟的手指一按上去，她便痛的一声轻叫，连眼眸都蒙上了一层委屈巴巴的雾气。
蒋寄舟买了瓶云南白药喷雾，将她的手臂喷了个遍，又用手心轻轻地揉搓了几下。时曲的鼻子红红的，脸颊周围又被冰袋敷得有些苍白，看上去如同马戏团小丑。
他大手松松拢着时曲的大臂，那手臂纤细到他手指圈起尚有好些空余，少女同他讲完话，神色恹恹地垂头坐在床上，失去了往日蹦蹦跳跳的活力。
“这节课是英语，你不回去没关系吗？下次李老师又要罚你抄卷子。”她瓮声瓮气地说着，完好的左腿搭在床下晃荡。
吊瓶里挂的是糖盐水和消炎药，全打完估计还要一小时。
“没事，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将喷雾剂瓶子收起来，“咔哒”一声响。时曲抬起头，逆着太阳只瞧见他头顶毛茸茸的暖光。
***
下午时，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她被飞来的篮球砸中的事，罪魁祸首紧张兮兮地蹭到她桌前道歉。时曲本就被砸得晕晕乎乎，但事发突然难以避免，也就随口原谅，并未放在心上。
时间很快到了放学。昨晚她和蒋寄舟不欢而散，自己在房间里边哭边闷头看物理书，搞不懂的地方也不好意思去问，如今冷战和好，一定要让蒋寄舟多讲几个知识点。
九月中旬，天色渐沉，白日越来越短了。
北方的夏日短，秋天很快到来，过了十月一日，就是该穿厚秋装的时候了。启航中学位于榕城市二环以内，放学时，时间正值晚高峰。
不堵车时。从启航中学到时曲家所在的花城小区，骑电动车大概需要15分钟的时间。如果抄近道，又能再节省一两分钟。
面对着晚高峰车挤车的情况，蒋寄舟车把一拐，熟练地在半路时拐上了一条小路，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甩在身后。
这条小路幽静而偏僻，两边都是将拆除的老旧楼房，与二环内繁华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蒋寄舟也是走了许多次才发现了这条近路。
微凉的晚风吹起时曲额前的碎发，她随手将橡皮筋取了，如瀑黑发便散落在肩头后背，沿着少女姣好的前胸轻轻垂下。她右手环着蒋寄舟劲瘦的腰肢，微微侧身，倚靠在他的后背上。
可惜这种宁静的时刻并未持续多久，在电瓶车路过最后一个狭窄的岔路口，就要驶上宽敞的大路上时，时曲突然听见了一阵甚是不和谐的叫骂声。
“妈的，小婊子，你敢挠老子！”
时曲闻声侧头，只听见那声音是从身后的巷子里传来的。
附近都是些狭窄昏暗的小巷，附近也几乎没有什么住户人家，所以附近有时会出现一些打架事件。不过两人并不经常走小路，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惊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蒋寄舟的车速慢了些许，就准备再次加速离开小路。
就在这时，时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少女的怒喝。
“你干什么！别碰我！”
电瓶车在路口刹住，她和蒋寄舟面面相觑。蒋寄舟皱眉听了几秒，才说道：“这声音有点耳熟吧？”
时曲只听出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并未认出声音的主人，但出于正义感，她还是手臂一支，跳下车来：“去看看，有人欺负女孩子不能不管。”
这条小路平日少有人迹，真遇上欺负，怕是一时间无人帮忙。
蒋寄舟将车停好，长腿一迈下车，把车钥匙随手甩给她：“在这等着。”
时曲接了车钥匙，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的背影像极了英雄，只是包挂的黄色铃铛声声脆响格外出戏，结合此情此景，令她想到了某种动物。
黑背警犬，肤色倒也相衬。
警犬蒋寄舟向前走了一段路，在巷子转角处停了，时曲拄着拐也向前跟着，只听他中气十足厉呵一声：“干嘛呢！”
裤袋里，手机轻轻震动了一声，时曲摸出手机，心里有了主意。
“你谁啊？我警告你，他妈的别来管老子闲事。”
为首的男人染了一头杂色黄毛，熏黄的指间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条，眼神凶狠地对蒋寄舟吼道：“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这个小婊子给脸不要脸挠了老子，老子今天就要……操！”
还未等他放完狠话，蒋寄舟就干脆利落地出了手。手臂青筋瞬间暴起，拳风一闪，凶狠地冲着黄毛男的侧脸就是一拳。
可怜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面容狰狞地被一拳击倒在地，重击之下咬了舌头，满口是血地躺在地上捂着脸，连句完整的脏话都骂不出来。
“你他妈……看什么看，上啊，打他啊，操！”一下被击倒在地，黄毛男的面子挂不住了，顾不上脸颊的剧烈疼痛，回头冲着发呆的几名小弟怒吼。
校服衣角因剧烈动作翻起了一瞬，蒋寄舟扯了扯校服下摆，露出了一个痞气的笑容，冲黄毛男身后的几人勾了勾手：“来，试试我能打几个。”
黄毛男身后的小弟有四人，都是社会青年打扮，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可以扮演野鸡，听了这话，都是一咬牙，抡起拳头便冲上前来。
时曲刚刚凑近巷子口，就见一人藏在最后，从外套袖口里抽出了一把长达30厘米的甩棍。
可蒋寄舟的视线范围内，完全看不到那根甩棍。
他轻松躲过了为首一人袭击面门的拳头，大手扣住那人肩膀用力向下一压，膝盖顺势抬起，直直冲击在柔软腹部上。
将人一推，其后一人便被撞得连连后退。
时曲摸出手机，快速点按几下，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出声。
“别打啦！有警察来啦！”
话音刚落，尖锐的警车鸣笛声凭空炸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