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妮看得见，候珏用丰盈的胸脯紧贴着李文的背心，伸出双手胡乱地搓揉着李文的脸颊，同时说：“我让你说我、我让你说我，我就要跟你捣乱，让你算不了什么函数。函数函数，你就整天只知道函数，就不会陪我说说话嘛！”
李文生气了，他扳开候珏的双手，指着门外的卫生间，说：“出去！洗澡去！一股香水味，难闻的要死。”
乔妮目睹此状，不觉大松了一口气，他生气好！他生气了，候珏就应该要回家了吧？
没料到，候珏立即站直了身子，抬手闻闻自己的手掌，再闻闻自己的胳膊，说：“我哪有香水味呀！你爸爸刚走没几天，我没有沾过香水啊！哦……”她忽然明白了，恍然大悟地说，“是香的味道。这两天为你爸爸上香，我是被香给熏着了，满身的香味。嗯！我这就去洗澡。”她又突然俯下身来，在李文的头上、颈部、背间、手臂深深地闻了几下，说：“咦！你狗鼻子呀！你身上也有味，怎么还能闻得出我身上的味道。”
乔妮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颤，忍不住大声叫道：“你干什么呀！肉麻！”乔妮的叫声，李文和候珏自然听不到，他们也从没发觉房间内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当然，乔妮不是人，她是休假中的招魂使。她见李文和候珏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叫过后，随之黯然叹息，两界不相通，干着急又有什么用？
就在乔妮自怨自艾的时候，李文轻吼一声：“洗澡去！赶紧的，别跟我废话。”
听着李文的话，乔妮的精神悄然一振，禁不住双手抱拳在胸，欢喜不已，这神态，这话语，自带威严，太熟悉了，熟悉到似曾相识，李文不是何欢还能是谁？
至此，乔妮对李文就是何欢的意识，又一次向更高的层级得以递进。
候珏见李文发了脾气，立即做回了乖乖女的样子，吐了个舌头说：“你凶什么凶啊！我去洗不就得了！你就不会跟我好好说话。等会我一定跟丽丽阿姨告你的状。”说罢，她一蹦二跳地去了卫生间，自然是洗澡去了。
洗澡？候珏在这里洗澡？
候珏在此洗了澡，难道还会留下来过夜吗？
乔妮的心，顿时间悬了起来！难道他们在一起啦？
乔妮尽管没有心，但她已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胸悬空了！
完了完了！我的何欢回不来了！乔妮这么想着，纠结着，发出了一声哀怨。
说也奇怪，乔妮感觉到自己的心胸空空荡荡，但脑海汹涌，似乎有一种来自外界的力量，正在与脑神经发出的电波，发出“嗡嗡嗡”的冲撞。尤其是，候珏洗澡去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起来，乔妮尝试着挨近李文，低头俯看李文握笔运算，笔尖触纸，发出一连串“刷刷刷、刷刷刷……”的轻响，一连串函数符号，随之跃然纸上，乔妮脑中的“嗡嗡”声响，随着函数符号的出现连绵不绝。
她不知道的是，那种感觉，叫量子感应。
乔妮惊讶自己，忍不住抬头来看李文。李文的脸，她看得更加清楚了，加上受脑电波的感应，何欢的脸，在李文的脸上一闪、一闪……还有眼睛！
乔妮凝视着李文的眼睛，已不是一个“像”字了得，根本就是一个“是”。
就是的是！如果说，现在的李文，与乔妮记忆中的何欢，脸容尚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差，但眼睛确认无疑。
李文的眼睛，就是何欢的眼睛！
就在乔妮坚固自己认出何欢之时，惊喜突然间出现了。
李文微微抬起头来，眼睛看向乔妮。
他们的视线，跨越了两界，在灯光的映衬下开始碰撞。
乔妮感触到了李文温柔的目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幸福，排山倒海般向乔妮袭来，乔妮忍不住轻声呢喃道：“何欢、何欢，是你吗？”
李文没有反应，但目光如水，仍旧静静地对视着乔妮的眼睛。
乔妮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当幸福上了头，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奇迹出现了，李文的视线也在摇晃，似乎是追随着乔妮在晃悠。
乔妮惊喜之下，再次轻唤道：“何欢，我是乔妮。何欢，你看见我了吗？我是乔妮呀！何欢，你看得见我吗？”
就在这时，一声叫：“我洗好啦！”那是候珏的声音，顿时间打破了房间的宁静，同时把乔妮打回了原形。
又似乎，李文同样在不由自主。他手指夹笔，突然朝乔妮伸来……
在南江大学的海棠花下，乔妮见毕筝向自己伸出手来时，她出于本能，随之躲闪身形，但在这里，她尽管对候珏不合时宜的叫声有些恼怒，恼怒候珏惊扰到了这片刻的脉脉温情，却没有闪躲，反而凑上前去……
忽然，乔妮有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这样轻抚过自己的脸。她闭上了眼睛，立即开始冥想，记忆告诉她，何欢在地界一个转身就返世而去，也所以，她确定，何欢并没有抚摸过自己的脸。但是，她有若隐若现的抚脸感觉，这个人会是谁呢？
就在乔妮的意念下，李文的手，虚空一晃，随即收了回去。乔妮顿时凉了半截，两界不通，眼前的李文，又怎能触摸到自己？
候珏声到人到，她披着湿落落的长发，还没走进房间，继续着她的话：“诶！你来帮我擦擦头发……”突然，她看到了李文在虚晃手掌，诧异地问：“你干嘛呀？你在摸什么呀？”
李文看看自己的手掌，说：“我好像看见外婆了。”
候珏一惊，下意识般地往房门上一靠，房门发出了“嗝哚”一声响，说：“你不要吓我哦！李文，我警告你，人吓人是要被吓死的啊！”
李文回头看了一眼候珏，重又看向乔妮的方向，说：“真的！刚才的感觉好奇怪。”说罢，他站起来，伸手在乔妮的面前大力凌空挥扫，且来回挥了两次手。
掌风扫过，窗纱微扬。
乔妮任凭李文的手穿身挥过，忍不住黯然神伤，居然把我当成了外婆？候珏才是你外婆呐！她闪身一边，自我安慰般地发泄了一句。
候珏惊惧地盯着李文，胆胆怯怯地靠过来说：“癔症！你一定是犯癔症了！外婆都走了三年了，你这是想干嘛呀？”
就在这时，听见响动的文丽走了过来，站在门口说：“文文，你是在想爸爸了吧？”她明显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候珏抢话说：“他是在想外婆。”
文丽没有接候珏的话，继续对李文说：“爸爸走了，我们都难过。你爸爸走的时候，我们都在他身边，也算走得圆满……”她忽然哽咽起来，努力克制着，说不下去了。
李文忙说：“我知道！妈，你别难过了。”
候珏返身依偎在文丽的身上，说：“丽丽阿姨，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我刚才是跟小文哥哥开玩笑的……”
文丽拍拍候珏的手臂，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说：“我没怪你！我们这几天都没睡好，可能是累花了眼睛吧！文文，你别多想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她再次拍拍候珏，“都早点睡。”
乔妮听了文丽的话，顿时发出一声哀叹，他们果然在一起了！她唯能用幽怨地目光看着李文，自言自语道：“何欢，你答应娶我的，怎么就这么快忘记了你的承诺？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啊？”
没人听得见乔妮的话！
文丽转身回了她的房间，李文洗澡去了，留下候珏一个人在房内。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坐上刚才李文坐的椅子，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草稿纸。
草稿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候珏只看了那么一眼，嘴里发出一个长长的单音节——咦……，随手把草稿纸翻了个身，自言自语地说：“这数字游戏有什么好玩的！看得头皮都发麻。”
乔妮朝草稿纸吹了一口气，恰好有一阵风吹进来，草稿纸飘落在了地上，顿时让候珏吓了一大跳。
草稿纸有灵异！候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将出来，连忙双手合十，虚空拜了拜说：“外婆、叔叔，在天之灵，让我喜欢数学吧！那、那、那个拿魔翁符号一看就头晕。求求你们……”她越说越虔诚，开始不停地作揖，“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啊……真的显灵啦？”突然，一阵风吹来，微微掀起了桌上的空白A4纸，单放的草稿纸飘动着移了一个角度。候珏连忙伸手按住桌上纸，看了一眼窗户恍然若失，“哎呀！原来是风！”她转身去关窗，并又说了一句，“讨厌。妖风。吓了我一跳。”
刹那间，乔妮被候珏的举动给逗笑了。随即，她翻了翻眼睛，说：“我吓不死你！”一言毕，鼓足腮帮，朝桌上使劲吹了一口气。
有趣的是，近在嘴边的空白纸纹丝不动，而远在候珏身边的那张草稿纸似乎掀开了一角。候珏重又用毛巾在长发上吸湿了，丝毫没注意到草稿纸的微动。
乔妮见吓不到候珏，只感觉不见李文的时光索然无味，也就仔细地打量起候珏来。
候珏微胖，丰盈，长发，身着粉红色的睡衣、睡裤。她刚洗过澡，脸上不见脂粉，红扑扑的脸蛋儿倒也干净。只是鼻梁有点下塌，眉毛有点稀疏，眼睛不大，单眼皮一眨一眨，眼珠倒也水灵。
乔妮“唉”了一声，不想多看下去，移开视线看向房门口，轻轻叹着气。没来由的，她有点儿生气，忍不住暗暗嘀咕着，你臭美什么？除了比我年轻点，你有什么好？长得这么难看，真不知我的何欢怎么会看上你的！
没来由，其实就是有来由！
乔妮的醋坛子似乎打翻了，这是女人的通病，也是前世带来的潜意识。她收回目光，视线再次回到候珏的身上，突然感到一个激灵，李文跟候珏在一起，那是因为他叫李文，只要我帮他证明，你李文是何欢，那么，候珏与何欢便没有缘分，到时，何欢仍然是我的何欢！
乔妮想到这里，忍不住扬起嘴角，开怀而笑。
而乔妮脸上真正绽放的开怀笑容，还得是在候珏去客房睡觉的时刻。
候珏与洗完澡的李文说了一会话，打了个哈欠，说了声：“困死了，我要睡了。”她转身走去了另外一间房间，乔妮的心肺开始敞亮，禁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都是假的，他们没有在一起！我就说嘛，我的何欢怎么会跟候珏在一起呢？李文啊李文，你就是我的何欢，何欢不是李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