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其余三个敌人打算扔下手中的铁网之时,谢澜当即转身面向他们,轻踩铁丝罗网,脚下一个腾跃,手中长刀一横,两根脖颈瞬间断裂,两颗球掉在地上“咕噜”着滚向了桌角。
手握长刀的谢澜,更加如鱼得水,仿佛他最拿手的不是软剑,而是长刀。
尽管换了兵器,但他杀人的方式,还是致命的割喉。
手下被斩杀的仅剩一个人的时候,披着兽皮大氅的浓胡子开始着急了。让他满头大汗的,不是手下即将完败,而是谢澜一人战四人,竟然毫发无损。
披着兽皮大氅的浓胡子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他手下的实力他是最清楚的,非一般人所能匹敌。这个白衣男人是个很大的威胁,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思虑半晌,浓胡子喊一声贴身在侧的黑衣男人:“阿烈,不留活口。”
阿烈俯首:“是。”
正当谢澜斩杀掉浓胡子最后一个手下时,阿烈忽然从天而降,从背后一剑刺入谢澜的左肩。
“呃!”谢澜吃痛,一手扶地。
他回头凝视一眼阿烈,不带半分犹豫,毅然往前猛冲两步,左肩脱离剑刃,同时他朝前挥刀,割断了剩下那个手下的咽喉。
场上又恢复两人的战斗,不公平的是,谢澜左肩受了重伤,此刻伤口正以看不见的速度往外渗血。
“你是这个场子里,最后一个能和我过招的人。”谢澜平静地说。
“口气倒是不小,”阿烈冷哼一声,抬剑刺向谢澜,“最后一个就足以要了你的命!”
谢澜抬刀挡剑,并迅速朝右一闪。
他把右手的刀腾空替换到左手,背手朝后一击,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松了刀柄。
“以为左肩受伤,我就不用左手了?”谢澜低语,“蠢货。”
“扑通”一声,阿烈脸朝地面趴在地上,而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柄长刀,刀尖直穿心脏。
二楼的看客顿时手忙脚乱。
阿烈已经是他们当中高手中的顶尖,眼下阿烈已死,谁还能杀得过这白衣男?
浓胡子更是气得满面涨红,恨不能直接当场掐死谢澜,可他却只有想的份。
没人再敢下楼去挑战心狠手辣的谢澜。
谢澜将手上溅的人血在衣摆仅剩的干净处抹了几下,而后扶着沈无忧起身走向了门外。
刚走出客栈,谢澜就关上了客栈的门,截断自屋内发散出来的大部分光和血腥。
他用身体替沈无忧挡住偶尔斜进屋檐的风,又用手替沈无忧挡住风里的沙,而后轻启血唇,对着沈无忧的眼睛吹气。
“眼泪流得越多,沙便越容易随着眼泪流出来。”谢澜温和地说。
沈无忧感到风吹进眼里,眼中生涩,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想可能是风的缘故。
他一直觉得谢澜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这味道有些熟悉,还有种特别的功效,只要靠近谢澜,他很快便会摆脱因看见血腥而产生的恶心。
而现在,那股好闻的味道里,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澜,你哪里受伤了么?”
谢澜默不作声。
沈无忧也没再追问。
等沈无忧弯着腰大把大把得流眼泪的时候,谢澜忽然站得离他远了些。
半晌,沈无忧揉揉眼,疑惑地看着站在黑暗里的谢澜:“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怕我迷眼传染给你?”
“不是,”谢澜推脱道,“我在寻路。”
“你过来,站到我面前来。”沈无忧故意用了些命令的语气。
谢澜乖乖地朝沈无忧迈了几步,整个人暴露在自门内散射出来的微弱的光里。
看着从黑暗走过来的谢澜,沈无忧愣得忘了张口。
谢澜浑身是血,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绝对干净的地方。
衣物遮盖不到的皮肤,像是刚洗完血浴还未来得及擦干,就连那张半脸银质面具上,也隐约可见几滴血珠,更别说面具下半张脸,那里更是像被血水浇过一般。
沈无忧将谢澜转个身,看见了那张布满血痕的后背。
细如发丝的一道道勒痕密密麻麻,左肩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我很好奇,杀人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害怕过么。不怕自己也会被人杀死么。”沈无忧没来由地问了谢澜一声。
谢澜神情一怔,眸光闪动了几下:“怕过。”
“殿下呢,看见这样的我,殿下害怕么。”
沈无忧握上谢澜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先回去。若是你的血流干了,也死在这里可怎么办。你别指望我能拖动一具尸体。”
“若是我死在这里,日后殿下会记起我么?”
“你若是因我而死,我可能铭记一生。”
谢澜忽然笑了:“殿下不会忘了谢澜,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大杀四方的事。”
闻言,谢澜眸色陡然黯淡:“他们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对路人下手……如果他们没有碰殿下,我不会……”
“我是觉得你用不着亲自动手了结他们的性命,肮脏的东西应该交给肮脏的秩序来处置。你亲自动手,脏了手不说,还会给自己攒下罪孽,将来下了地狱,可有得刑受。”
看见浑身溅血的谢澜,沈无忧头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怜。从前听谢澜讲述过往不堪的遭遇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触动过。
沈无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竟然同情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是因为可恨之人会有可怜之处,还是因为谢澜是为了他沈无忧才杀红的眼?
他本着能劝则劝的理念,企图引领谢澜逐渐走上正途,让他将一身好功夫用对地方。
谢澜说他会的。
沈无忧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谢澜有这种想法,他也不觉得改变谢澜有多难,或许……谢澜本心就是正义的也说不定。
谢澜问:“殿下知道回广平府的路?”
沈无忧答:“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是在往哪儿走?”
“不知道,”沈无忧尴尬一笑,“还是你来带路吧,谢澜。”
“……”
谢澜未作答复。
沈无忧回头一看,谢澜将将倒地。他迅速揽住晕厥的谢澜,并背起他徐徐前进。
北疆夜色一向凄冷,却在这时化作缱绻独伴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