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贼?侠士指的是谢舟城么?”
首领冷眼看着沈无忧:“嗯。”
沈无忧笑道:“我跟他不熟,今天第一次见。”
“不熟你刚才还和他说话?你当我眼瞎么?”
“我不过是贪图美色,一时间被他的美貌给吸引了,谁知道他是谢舟城?我要是知道他就是谢舟城,早就和刚才抱头鼠窜逃出去的那几个人一块逃了,估计这个时候侠士您也逮不着我了,”沈无忧嬉皮笑脸,又道,“要是有机会,谁不想杀了那个遭人恨的坏骨头泄愤?”
“说来你们也是,不看清是敌是友,就胡乱对我们一通攻击?”沈无忧止不住话槽,一秃噜就是一连串,“敢问侠士为何要杀谢——贼?”
他原本打算直唤谢舟城的名讳,但又想到这首领对谢舟城心怀恨意,便又改口叫了“谢贼”。
那首领只道:“斩杀恶人,到了地狱也要受刀山之刑么?”
沈无忧茫然失笑:“这个我倒是没有经历过。”
他有些纳闷,这些武者难道不知道谢舟城什么秉性?以谢舟城那个草菅人命的性子,会在乎这一两个人质的死活么?谢舟城随时有可能冲进来的。
可是武者们却无动于衷,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乎,与其说是不在乎,倒不如说这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似乎很有把握谢舟城不会随意冲进来。
门外面的确很安静。
半炷香的功夫后,持刀武者苦着脸回来了。
“首领,已无退路……”
武者们听见这话,皆作垂头丧气。
首领稍作迟疑。
“把这些人放了。”
武者们纷纷把剑放下,并且把人质们赶到了箭射不到的角落。
临冲出去之前,那首领走到沈无忧身边,面色冷淡道:“我知道我们已经杀不了谢舟城了,刚才问你斩杀恶人会不会下刀山地狱,其实是因为我动了杀你的念头。
你以为谢舟城和我们僵持到现在,是因为他在乎你身后的那几条人命么?不,他在乎的是你的命。”
那首领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是因为你,我们才知道这本身就是个陷阱,所以我决定留你一命,反正……”
话语之间,首领轻蔑地笑了一声。
“反正你这个软肋,将来也会替我们把谢舟城害死的。”
沈无忧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他不自觉紧了紧喉咙:“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见他。”
那首领根本不在意沈无忧说了什么,刻意站得远了些。
“杀了谢贼!”
“杀了谢贼,我们就不算枉死!”
首领怒吼一声冲出门外,其余两个人再次举起冷刃,紧跟其后冲了出去。
没有悬念,几人都无一例外,纷纷在酒楼门口中箭倒地。他们的尸体距离他们口中的谢贼,仅仅一步之遥。
门口的阴影悉数倒下,随之照射进来的,是刺眼的白光。
日头已经越来越高,阳光愈来愈烈,刺的人不想抬眼,目光只能被局限在面前那一堆尸体上。
几个士兵收起弩箭,抽出兵刀,跨步走到那几具尸体跟前,举刀一下又一下地砍下去……
尸体里的血渐次流出,一具,两具……五具,温热涌动着的血液在地板接缝处汇聚成一条血红的溪,缓缓地流向角落。
沈无忧想躲开。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嘶喊,只要挪一步就好,一步就……可无论他怎样发力,双腿都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那股血蹿进鞋下,浸红鞋底。
这景象他熟悉,在他自己死的时候,灵魂出体后双脚也是踩在血泊里。
他猛吸一口气,却迟迟呼不出来,忍不住头晕目眩,脖颈涨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难受得几欲晕厥。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洁白的衣摆溅着点点血梅。
“来人,把尸体抬走。”这声音寒冷至极。
紧接着,门外传来阵阵盔甲碰撞的声音,随即几个身穿银甲的士兵便将尸体一个个抬离。
路被清出来之后,白色的身影并没有直接走向角落里的几人,而是停在一柄碎裂的玉扇前,弯身将一块块碎裂的白玉从血泥中捡了起来。
少顷,他在几人面前站定,带着隐微的景兰香。
谢舟城。
杀人魔。
或者应该称呼他为,谢贼。
谢舟城朝沈无忧摊开两只大手,要把碎玉递过来,手上沾满了血,手里的碎玉也被染上了一珠珠蘼红。
沈无忧移开了目光:“景域。”
景域领命,把碎玉从谢舟城手里接了过来。
“世子这反应,是怕血还是见不得死人?”说这话时,谢舟城的眼神紧紧盯着沈无忧发白的双唇。
沈无忧掀眸与之对视,看见的是一双水眸。
这一双倏然闯入眼中的水眸很干净得出乎人的意料。
见沈无忧不做声,谢舟城便扭头问其他人质:“方才那伙人,可向你们透漏过什么?”
没有人吭声。
大抵是和刚才把他们安放在角落里的几个人相比,眼前这个嗜杀成性的魔头,更可怕。
谢舟城的眼神陡然冷厉:“把他们带走!”
“不、不!”
“求求你们饶了我!”
“长使饶命!饶命啊!”
扯着嗓子叫喊救命的人最清楚,他们的求救都是徒劳。
他们都无法预料一旦被谢舟城带走,会是怎样不堪的下场,可他们能做的只有一样,疯也似地争抢着冲出门外。
很快,门外的士兵一哄而入,将他们悉数擒去,其中一个肥头圆肚的男人好不容易逃出了酒楼,累得满头虚汗,却在出门后不久就被乱箭穿身,倒地气绝。
沈无忧定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或者说是他的腿依旧不听使唤,双脚也似乎黏在了血里。
这是他第二次见证死亡现场。
第一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他自己死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