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念回到家，她妈正坐在门口，面前一个大红盆，在择木耳。
那个盆子很大，她弟弟小时在里面洗澡。
“又上哪儿疯去了？” 妈妈看见了她，喊了一声。
明小念似乎自动设定了程序般，坐了过去，在旁边帮母亲摘起木耳。
“去买彩票了，” 她小声跟妈妈说。
明妈听见，立刻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
明小念知道为什么，她家是奶奶管钱，那二十块是上次奶奶一时眼花看错了数字，多给了妈妈，妈妈也没吱声，偷偷塞给她让她去买彩票的。
“俺可跟恁说啊，” 妈妈瞥她一眼，“这回要是没中，恁就死了心，别念书了，上广东打工去吧。”
明小念笑了一下，不知为何，她的直觉里好像有些信心：“妈，俺觉得这次能中。”
“为啥？”
“俺好像碰上神仙了，她告诉俺一个号码。”
“想的美吧，人家要知道号，人家咋不自个买？”
这一问问住了明小念，不过她还是皮皮地道：“妈，要是俺真中了五百万，恁想要啥？”
母亲还没答话，一抬头，脸突然白了。
“恁们说啥子呢，啥子五百万？” 一个粗重的男声插话。
是明小念的父亲，领着她十三四岁的弟弟，走过来。
“么，么啥子，” 母亲慌张地答道。
明小念倒是提前想过对策，可以不暴露妈妈给她塞钱的事，于是扬头道：“俺在路边捡了两块钱，买了张彩票，俺跟妈瞎说呢。”
“就恁？还想中五百万？” 弟弟在旁边大笑起来。
小念没理他，向父亲道：“要是真中奖了，就不用家里出学费，让俺上高中吧。”
“女娃儿上那么多学做啥，瞧你二表姨，不上学挺好，上了学，男人也不要了，还跟人搞破鞋。”
母亲护了一句：“她爸，这不就是说着玩嘛，她奖还没中呢，恁顺着她说两句，让孩子高兴高兴又能咋样？”
“好好好，” 父亲笑道，“俺可盼着你中奖呢，恁要中了五百万，恁弟的房子就有喽！”
“对对对，”母亲附和道，“念儿最疼弟弟了，要是中了，俺们让你上高中，剩下的钱，就给恁弟买房子，娶媳妇儿！”
明小念低下头，不说话了，默默摘着木耳的根。
父子俩进屋去了，他们高高抬脚跨过了母女俩面对的木耳山，却又仿佛完全没看见它。
“欸！俺饿了，家里没饭吗？” 这是弟弟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来了来了，给恁们下点面条啊？” 妈妈三步并作两步也跑进屋，屋外留着明小念一个人对着那盆木耳。
很快，房间传来电视的声音、葱花炝锅的声音和爸爸催促快点的声音。
明小念立起耳朵，电视里，好像正在直播双色球开奖！
她掏出自己买的彩票，一注一注去对。
不是，不是，还不是……
连接对着九注，连个末等奖都没中。
果然还是像妈妈说的，人生命数都是定好的吗？
然而，目光滑过最后一注，03、 08、 17……
明小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把那一注又从头听了一遍：
红球 03 08 17 19 20 24；蓝球06
一模一样！每个数字都一样！
真的中了！
她中了五百万！
她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暗自掐了自己好几下，确认不是在做梦。
这是那个姐姐给她的号码！她想起那个姐姐，诡异地出现在面前，说出她家全部人口组成的姐姐。
说不定她真是神仙呢？
这时，父亲背着手，端着面条碗，晃晃悠悠地从屋里出来了，身后跟着系围裙的母亲和胖大的弟弟。
“怎么样，中了吗？” 父亲问。
明小念激动极了，开口想说，自己中了一等奖。
可是，就在舌头在嘴里打转的前一秒，她想到了那个姐姐对她说的话。
“千万千万千万别告诉你家任何人！”
明小念想起刚才父母的玩笑：你要是中了五百万，弟弟的房子就有了。
其实那并不是玩笑，她一直知道的……
她家人对她怎么样，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以前总像一种习惯，即使明知他们的态度，也惯于依靠。
可是现在，既然号码是那个姐姐给的，她说的话，应该听的吧？
明小念像有一种从梦中突然惊醒的感觉，甚至觉得冷静得不像她自己了。
她摆出平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摇头：“没中，没中上。”
平时不说谎的人，撒的谎最真，家人们完全没有怀疑她的话。
弟弟哈哈大笑起来：“俺就知道！”
父亲也道：“啧，浪费两块钱！也行，这就死心了吧，不念了，打工去！”
只有母亲，在他们身后，偷偷叹了口气。
大人们并未在意，听说她没中奖，嘻嘻哈哈地散去。
他们走后，明小念偷偷掏出纸条，看了一眼上头的字迹。
姐姐留了名字和电话，她叫苏黛。
苏黛下车，现在到开奖还有两小时，不能浪费，她决定做点有意义的事。
上次她不是发现，凡是能吃的她都能带走嘛，那她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纸能不能吃？
纸的本质是纤维，饥荒年代有吃纸的，证明一件事，人能消化，吃不死。
那上头印了字的纸能不能带？
不好说，但至少可以试试。
她找了家打印店，把网上找到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用十分之一的比例缩印下来。这本书太厚，所以都印是印不过来的，苏黛拿着目录辨认了一下，武装泅渡、打坦克、同敌机作战的几种方法……嗯这些就先不印了，可以从第240页-农村副业-蔬菜栽培开始。
印了大概200页，再厚塞不进嘴里，再小看不清字了，苏黛才作罢，付了钱。
这时她手机响起来了。
是明小念的声音。
“姐姐！姐姐！真的中了，你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