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颜离开了。
庭院中。
剩下白安一人，注视着那一抹耀眼的光芒。
要是之前。
哪怕是看到这颗彗星，他怕也是会无动于衷。
毕竟。
谁能想到。
这么个大家伙。
居然会是凤鸣岐山！
而现在。
祖龙潜渊缺少的那一块，就在天上飞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渺茫的机会，他也要去争取！
如果强化后。
这颗彗星因此改变了轨迹，或者是要牺牲他一点什么，他亦不会动摇！
当初。
他敢数次一人独自面对十万大军，又怎会因为恐惧而止步！
没有任何犹豫。
他望着天穹的那道光亮，拉满了经验值！
嗡嗡--
这一刻。
他又清楚的听见了，七星龙渊的嗡鸣之声，以及，绯颜的惊呼声。
只不过。
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眼皮。
是越来越沉重。
视线。
也是越发的模糊。
连抬头仰望那一抹光亮，都显得那么奢侈，耳边，又一次听到了绯颜的声音。
“县令！”
“县令，你怎么了！”
啪嗒--
啪嗒--
啪嗒--
水滴的声音，让沉睡中的白安，是一下睁眼！
大战。
未能让他昏厥。
仅仅是花费十万点经验值，他居然失去了意识！
对于一名军人来说。
这可是万分危险之事！
但。
白安的躁动，在苏醒的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因为。
在床榻前，背坐着一名老者。
“好茶。”
“原来，茶汤还能有这样的喝法。”
“我那曾孙媳妇，手艺真是巧。”
白安心中震动。
很明显。
这里不是濮阳，而是一处陌生的空间。
面前的老者，难道就是他的曾祖？
满头的白发。
干巴巴的皮肤。
佝偻着的身子。
一条手臂，还无力的耷拉着。
要不是还算健硕的身材。
任谁都不会将这么一个老头儿，跟堂堂武安君，千古，乃至万古第一人屠联系在一起。
对于白安来说。
这等血脉，实在是没有半点的归属感。
荣耀。
财富。
权势。
他所拥有的这些，都不是由这个血脉带来。
就连最为基础的感情，陪伴。
也是全靠余莞尔，才弥补了他生命中的遗憾。
非要说。
这个血脉给他带来了什么，也只有烦恼，还有跟兄长间的隔阂吧。
也是因此。
他已经苏醒良久，但却一直都没有开口。
那位老者，也是不急不躁。
一边饮茶，一边给讲起了故事。
“有这么一个少年。”
“出身贫困，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子力气，还有满头的热血。”
“在王征兵时，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一头就扎进了军队之中。”
“在军中。”
“他遇到了影响自己一生的大哥。”
“他大哥，有着绝顶的军事才能，更有卓绝治国本领。”
“就算是爬的再高，升的再快。”
“每每吃饭时。”
“也会笑着将碗中的肉，夹给爱吃肉的少年。”
“只是啊！”
“渐渐的少年再也跟不上他大哥的脚步。”
“他大哥爬到了万人瞩目的位置，就算是新王，也要对他大哥恭敬行礼。”
“而少年，早已经娶妻，生子，过着极为平凡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那位早已经让整个大秦都为之畏惧的大哥，冒着连坐的风险，毅然决然的在所有人面前，推举他为主帅。”
“他惶恐，他不安。”
“为了不牵连大哥，已经快到中年的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大哥要提拔他请求。”
“双方。”
“也只在过年过节，才会短暂的相聚片刻。”
“可这一次。”
“他被委以重任，担任一军主帅！”
“大哥不允许他拒绝。”
“他带着忐忑与不安，第一次不是跟在大哥身后，不是跟在高高在上的司马错老将军身后，独自率领一军出击！”
“那一战。”
“他斩杀了二十四万人。”
“整个大秦，都在为他欢呼，秦王都出来恭迎，他也是第一次跟他的大哥在咸阳宫相见。”
“那一刻。”
“他在大哥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骄傲的东西。”
“后来啊！”
“他的名声，让六国闻之色变，让大秦六十万甲士听之欢呼！”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少不了他大哥的庇佑。”
“无论他做什么，朝堂中，都会有这么一人，想着他，念着他。”
“要兵给兵，要粮给粮，要军械给军械。”
“偶尔激动犯错，他的大哥，也会为了免去他的罪责，跟一群朝臣争得面红耳赤。”
“从那一刻开始。”
“他就明白。”
“他的今天少不了大哥的支持，双方更是斩不断，割不断，连着筋骨跟血肉的关系。”
“只是。”
“人总是会变得。”
“他的大哥随着年纪上涨，就变了。”
“变得骄横，变得更有野心，变得越发目中无人。”
“一次醉酒时。”
“更是直言，天下，二人分之！”
“他很忐忑。”
“忐忑大哥的变化，忐忑大哥话语中的真假，更忐忑他大哥交给他的一样东西，一块玉。”
“那一天过后。”
“他大哥就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可他并没有察觉。”
“因为他意外发现了那块玉佩的奥秘，特别是当他面前，漂浮着十余万楚人的尸体时。”
“他身上的变化，更是无比的神奇！”
“还因此，看到了八百多年前的真相。”
“这一战过去。”
“他功封武安君，加上司马错老将军去世，军中权势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大秦王师五大夫以上，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领！”
“可谁又能知道，王座上的那位，已经是日夜不安。”
“终于。”
“一位来自于魏国，化名为张禄的说客，取代了他的大哥。”
“他也因此受了牵连，整整七年时间没有什么出征机会。”
“但他是开心的。”
“因为他的大哥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甚至想，就算是这样跟着大哥一起赋闲在家，也是极好。”
“但他忘记了。”
“政治是残酷的！”
“只要从那个位置退下来，又岂有完好无损之理？”
“之所以没事。”
“是因为暂时还有用处。”
“七年里。”
“那位魏国的说客，根基越来越稳。”
“而秦王为了摆脱他的影响，更是大肆提拔新的将领。”
“尽管。”
“这些将领的水平，实在是差了一点意思。”
“可秦王还是愿意给予年轻将领们，绝对的信任。”
“七年的时间。”
“让他的大哥，也随之逝去。”
“唯有他一人临危受命，与赵军对垒，接过了名为王龁的重担！”
“后来。”
“秦国胜了。”
“可惜是惨胜！”
“面对来自于朝堂的命令，还有玉佩的诱惑，他没有忍住，让四十万条性命，魂销天地。”
“那一日。”
“星辰暗淡，万里不见白云，渭水异动。”
“他的凶名甚至能让最为精锐的将军，为之两股战战。”
“秦王选出的将领竟然也被他折服，自愿成为他的左右手！”
“可无人知晓。”
“他迷茫了，他害怕了，面对唾手可得的邯郸城，他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朝堂里。”
“他能够依赖的大哥，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为他指路，更没有人给他分析后果。”
“但手下渴望的眼神。”
“让他明白。”
“这一战，他必须去！”
“只是。”
“关键时刻，一道来自于咸阳的命令，叫停了这一切。”
“他也因此，回到了家中。”
“见证了自己曾孙的出生。”
“很庆幸。”
“他的曾孙，很健康，百万亡魂，没有找上这个小生命。”
“但是。”
“后来的事情，逐渐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万万没有想到。”
“来自于他大哥的下属，居然想要拥立他的曾孙。”
“那名魏国的说客，为了地位，为了身后之名，更是弃大秦的国情于不顾，再度发动大军围攻邯郸。”
“一切的一切，让所向披靡的他，心生无力。”
“他明白，这一战秦必败。”
“于是。”
“他笑着跟所有人告别，最后一次使用玉佩，来到了这里。”
长长的故事结束。
白安分明清楚的看到，老人手中，居然握着一块完整的凤鸣岐山！
砰--
看起来精美万分的玉佩，在老人的手掌下，破碎成了齑粉。
老人的声音，以另一种方式响起，一处虚幻的画面，也如水面浮现。
“我一祝大秦，人人有武胆，可习得内气。”
“我二祝大秦，国运昌隆，文武两德永不枯竭。”
“我三祝大秦，四海归一，成就千古威名。”
点点齑粉。
宛若星光般，散落在一块名为秦的大地之中。
不知道多少人，在那一天抬起了头，凝视天穹，体内种下了一颗全新的种子。
而在熊熊烈火中。
一个已经焦黑的孩子，皮肤居然也奇迹般的恢复如初，被弃置在名为伊阙山的地方。
老人。
也在此刻转过了身子。
白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是怎样一张脸，都不能算的上是脸，五官已经不齐，像是被什么给啃噬！
数之不尽的黑影，围绕在老人面前，贪婪的啃噬着老人的血肉。
“散开。”
老人淡淡的下着命令。
黑影无动于衷。
下一刻。
老人目中，散发夺目光彩，整个空间，如天倾地覆，白安又觉，面前升起了一座巍巍山岳！
百万的黑影。
在老人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惨叫着，烟消云散！
老人还是佝偻，面目还是渗人。
空无一物的身后，却如同有着千军万马。
老人身上。
仿佛穿着甲胄，策马睥睨众生。
就是这么一个老人。
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他的面庞。
蒙敖没能摸到。
白安这一次，坦然上前，让老人能触摸到自己。
老人的手掌搭在他脸上的那一刻。
露出了笑容。
“好曾孙。”
“好曾孙啊！”
“你比当初的我，更能耐得住寂寞，更能运用好那一份力量。”
“要是我听大哥的。”
“或许。”
“你现在已经坐上那个位置，带领子民富强了吧。”
“但。”
“那个国家就不是秦了啊！”
说着。
老人伸出了另一只手。
白安顺着老人的动作望去，赫然发现，这里的天穹，也有一颗星辰划过。
一只大手，很是突兀的出现，又很是突兀的握住了这颗星辰。
星辰长长的拖尾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的小球。
大手。
又是甩了两下，小球的外壳层层脱落，最后竟然成为了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玉。
老人将玉，直接交到了白安手中，笑意更甚。
“昔日。”
“文王以寿命，换来苍龙七宿，让世间能够掌握内气。”
“虽然这股力量逐渐消散，但还是恩泽了几代人。”
“现在。”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自己做决定。”
白安的手掌合上了。
感觉手中之物，是极其的沉重。
他看着自己曾祖，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
老人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曾祖！”
他只来得及唤上一句。
百万黑影，又卷土重来，将他曾祖，向着万丈深渊拖去！
这位老人在最后一刻，未曾做半点抵抗。
准确来讲。
是只在交代他事情时，挣扎了片刻。
如今面对百万阴魂，他曾祖还能长笑不止。
“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
“终于也到了见大哥的时候！”
声音减弱。
白安的意识，也是渐渐模糊起来。
在这一次昏厥之前。
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副画面。
普通到极点的庭院中。
年老却不失英武的老人，将一名幼童高高举过头顶。
“小子。”
“白这个姓，太沉重了，以后你就叫子在。”
“自由自在的，好好活下去。”
“替曾祖。”
“看着秦国的大好河山，看看六国一统的盛世！”
幼童吸吸手指，来了长长的一泡尿。
将英武的老人浇的狼狈至极。
周围。
响起阵阵欢笑，老人也在错愕后，大笑不止。
小庭院，是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