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相栖和迟玄玺坐在餐桌旁。
这次,迟玄玺终于是听话地没再亲自下厨。
却吩咐厨子做的都是相栖喜欢的。
相栖一边吃着,一边注意混小子凝着自己半晌,不由道:
“快吃吧,看着我作甚?”
迟玄玺笑着,真是对这样的场景十分满意,听话地认真吃起来,道:“师父,这几日在皇宫中还习惯吗?”
“还好,”相栖难得说自己的情绪:“最初不习惯,毕竟我终归不是这的人。”
“师父,为了翎儿委屈一下好吗?”
迟玄玺是这的人,但八岁到十七岁一直跟着相栖当闲云野鹤,五年前回来那会儿,也是好不习惯。
于是对于师父的不适应,他很是理解。
虽不愿意禁锢她,可眼下,迟玄玺想要自私一些把她留在身边,便只能委屈一下她了。
说不准,日后她不想走。
“好。”
简单的一个字,让迟玄玺一惊,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按相栖的脾气,定要再说一番惹他不开心,然后迁就着他答应留下的。
这次竟是答应很快。
看他的不可置信,相栖又道:“你没听错,我答应你委屈一下自己,留在这一阵子。”
男人蹙眉:“还是要走?”
“你小子,都过去好几日了,怎么还是那么执着?”
相栖也不敢说什么重话,生怕再惹他哭。
“不走好不好?”
“不提这个了。”
果不其然,一提离开的字眼,混小子又要哭了……
怎么今日朝堂上没见他如此模样的半点影子?
真是在她面前是另一种人。
相栖放下筷子,拭了拭嘴,想起什么,道:“今日之事已过,算算时日,下个月初,是灯花节。”
迟玄玺明白她为什么会想起这一节日,往昔,他还未归京前,相栖总带他来京城逛灯花节集市,每年都不错过。
他问她为什么喜欢灯花节,她说因为热闹。但在迟玄玺看来,遇见他后,她不是因为喜欢热闹了,是因为在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集市之中,她总把他弄丢,然后天亮才寻到。
每次一见又生气又无奈的翎儿撅着个嘴,数落她这个当师父的不是,她就笑,然后戳他的眉心,没心没肺。
其实再后来,次数多了,迟玄玺学会紧紧跟着师父,无论她去哪都跟着,不可能再被弄丢。只是为了配合相栖的玩闹,他装作找不到她,装作十分恼怒。
迟玄玺也放下筷子,没什么心情再吃,道:“师父,这次翎儿带您去集市。”
“不行,”相栖有些不忍心看他眸中的喜悦变为失望,却还是道:“你如今身为帝王,怎可随意出宫。”
“没关系的……只要师父喜欢。”
自己的女人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东西,迟玄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哄她。出宫去集市上玩一夜罢了,并不影响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年,我不太想去。”
相栖解释,今年她都三十了,哪像之前二十多岁没中毒一样毫无顾虑。有那出去玩的时间,倒不如趁此留在翎儿身边的机会,好好帮他稳固皇位。
虽说时日无多的自己,想过尽兴玩一遭,也不枉此生来过这世间一回。
迟玄玺心头慌乱,靠近了些,“师父为何不愿去?伤还没好?还是不愿意同翎儿一起?”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把自己说委屈了,低了头,小声再道:“师父想去便去吧,翎儿不拦着,不想翎儿一起的话……翎儿不去。”
相栖实在忍不住又笑,拍了一下混小子的头,道:“听我说完,灯花节对百姓而言是欢庆热闹,可对皇家别有深意。”
相栖之前并不了解此事,还是五年前送迟玄玺归京时,她去藏书阁翻书看见的。
迟玄玺被她点醒了,立即记起来:“师父是说封臣朝觐述职之事?”
灯花节对百姓而言意义纯粹简单,可在皇家,灯花节便是各地封臣每年朝觐述职之日。
如今迟玄玺登基为新帝,正巧没多久便撞上此机会。恰是让当初没来参加登基大典的各地封臣见识新帝、择其出路、交回兵权之时。
相栖颔首,道:“我知你生性贪玩,可如今并非时候。江山不稳,更应内忧外患。”
迟玄玺越听相栖说这些越觉得不太高兴,说到底她是位江湖人,本不该这么操心这些事的。
虽说封臣朝觐述职不与相栖一位娘娘相干,但她毕竟是娘娘,是迟玄玺最为在意之人,若有心人如迟风绪一般干出造反之事,那他们不会放着相栖这一大迟玄玺的软肋不管。
于是为了迟玄玺,相栖连最喜欢的灯花节集市也不想去了。
迟玄玺清楚她的深思熟虑,若他不懂她还好,可他懂她,明白她的喜好,明白她喜欢的东西真的不多,却为了他放弃。
便惭愧起来,道:“师父,翎儿又让您受委屈了。”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相栖其实觉得没什么,要是真去集市为了玩,而后被人抓到用来要挟迟玄玺,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
况且,相栖自己最是清楚时日无多,不去玩,少些念想,也死得干脆些。
翌日,天牢。
常以月天刚破晓便接父亲出牢,手持圣旨,一路上很顺利。常重在里面也没受刑,可其他与他同罪的官员多少皮开肉绽。
常以月明白,是迟玄玺的意思。准确来说,是迟玄玺顺从相栖的意思。
相栖要帮她,迟玄玺又对相栖宠爱,肯定会对相栖所希望之事安排妥当的。
这份羡煞旁人的专宠,当真是令常以月梦寐以求。
离开天牢,常以月给父亲披上一件袍子后,常重不禁疑惑开口:“月儿,你如何得来的圣旨?”
常重自己做的那些事,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劫逃不过去。谁知危难之际,是这个女儿来救的他。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平日里常以月都帮不上什么忙的。这回倒是小瞧她了。
常以月面色冷淡,眸光潜藏黯淡森寒,道:“女儿去求了相栖娘娘。”
“她竟肯帮你?”
常重对相栖的印象不深,了解亦不多,纯看外在,相栖不像个会多管闲事之人。更何况她一介江湖侠女,更不对这些朝廷事上心。是他错想了。
“她是帮了我,”常以月说得平淡,自昨日见了迟玄玺后,便好像变了个人,不再那么以温柔示人了,“父亲,陛下还说让您官复原职,但该弥补的您要交上去。”
常重自是大喜,不由多看了女儿两眼,一个劲道:“是是是,这肯定。”
所谓弥补,是将这些年贪的银两充国库罢了,用钱换命,对谁都是划算的买卖。
“陛下肯做此让步,一是看在女儿与他往昔情分,二是因为相栖娘娘。”常以月将圣旨给常重,叹了口气:“多是相栖娘娘的功劳。”
常重听出深意,道:“那我们常家该择日好好谢谢娘娘才是。”
这种诛九族的大罪,在一个女人的作用下挽回,常重怎么可能不知讨好相栖的好处。
常以月听了,却是眸色闪过狠厉,冷冷看了父亲一眼:
“不,她是帮了我,帮了常家。但我不会谢她,永远不会。”
“月儿,你的意思是……”
常重瞬间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女儿,顿感陌生。
尤其是她眼底的那份杀意。
“父亲不多问了,灯花节不是快到了吗,届时您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