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尔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毕竟都是二十多岁的成人了。
“希尔娜，我很希望你能和你的姐姐友爱亲近，但你们都闹崩成了这样，我也没办法短时间改变你的想法……你还是先把对她的怨愤放下，先救出她来，好吗？我相信你们以后会理解彼此，重新和好的。”夏尔只能这么安抚。
“知道了，夏尔老师。”抹净眼泪的希尔娜用力点头，答应着他：“我就算再讨厌洛芙娜，我也会帮老师救她的。”
可，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只有一个多月了。
能帮到他的，似乎只有教皇所说的那个办法了——和卡特琳结合，然后，获得那种虚无缥缈的“幽界的力量”。
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翻身下床，拖着沉重酸痛的身体离开了病房。
卡特琳也一直在等他。
98.结合
在办公室里等了大半夜，夏尔果然如圣安四世预料般来了。
教皇对夏尔的到来并不意外。
她很清楚，这个固执的家伙总会屈从于现实的。夏尔迟早会和卡特琳结合。
“夏尔，我会引发卡特琳身上的诅咒，让幽界借助她的幻梦侵入现实。在她的梦境编织的幻境中，你身体和灵魂上的伤势会被幽界力量消解。然后，你要在幻境中找到卡特琳的所在位置，和她结合，你就能获得她的力量了。”
“结合指的就是交配吗？”夏尔看着从脖颈到耳垂全都红透了的卡特琳，实在忍不住发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教皇给了个很一本正经的回答：
“情欲和爱意本就是驱使人类繁衍的本能，也只有在繁衍之中，人才会剥离社会赋予的外在属性，专注于眼前的瞬间，享受原始的欢愉。也只有在这时，源自人类本质欲望和诉求的幽界力量，才能顺理成章地穿过人类思想所设下的屏障，融入身体。”
“说得还挺学术的……”夏尔嘟哝了一句，掩饰着内心的尴尬。
“当然，最重要的是，卡特琳本就爱你，她想要将一切都奉献给她的爱人。”教皇补充道：“所以，当她向你完全、绝对地表露爱意时，你就会拥有她的一切。”
“……”夏尔看着扭过头去的卡特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后，教皇让卡特琳躺在了她卧房的软榻上，去除了施加在她身上压制诅咒的魔法，那些纠缠了她一生的诅咒，失去了压制，开始迅速扩撒，诡异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了她的体表，仿佛几十只在她身上游走的蜈蚣。
卡特琳被这些诅咒的苦痛折磨得忍不住留下了泪水，但她没有发出哀鸣，更不会喊疼。她一直看着夏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忍受着这些折磨。
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梦境逐渐开始了。
随后，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
幽界在借助卡特琳降临于现世，一片怪异的结界正在成型。
卧房内的地板上长出翠绿色的茂盛野草，天花板像是灰烬一样被一阵微风吹散，天上出现了一轮散发着橘色暖光的艳阳，房屋的四壁轰然散开，碎成一地的砖粉，融入草地，如同孩童推倒的积木玩具一般。
这是一片茂盛的原野。被草地覆盖、望不到头的山丘起起伏伏，如同翻涌的海洋。随处可见潺潺的溪流和艳丽的花丛，这里没有任何杀意和荒芜，整个结界内单纯美好得如同童话绘本。
虽然和恶魔“颠覆者”创造的结界一样，都是幽界力量重塑的空间，但是，卡特琳为夏尔创造的幻梦，只有善意和生机，没有任何肃杀和敌意。
只有温暖的阳光、繁盛的草地、漂亮的建筑……这些都是他绘本中描绘的，简单而直接的幸福美好。
尽管过去已经亲眼见证过一次，但夏尔还是感到震撼——缠绕着卡特琳的痛苦诅咒，居然会因为她的意识而转化成这样美丽的原野。
呼吸着这里沁人心脾的空气，夏尔真的感觉，那些折磨着自己身体的酸痛和疲劳消减了不少，自己现在感到非常轻松，像是被风托着身体一样轻盈。
“去吧，赶紧找到她。”教皇催促着。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还要我去找？”
“必要的仪式感，你就别抱怨了。”
夏尔迟疑了一刹，还是迈开了双腿。
在卡特琳的幻梦中，夏尔又遇到了那些她臆想出的角色。
那些出童话绘本的主角们。对抗风车的骑士，和魔神交易的勇者、永生不死的老人、心怀天下的医师……他们都在沃野上等着夏尔，等着为他指路。
“呃……卡特琳小姐在哪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着。
“就在原野上最大的那座城堡里，她在等你呢。”这些角色回应着：“快去找她吧。”
这些人都很清楚夏尔是来做什么的。
他翻过山丘，趟过溪流，越过沟壑，找到了那座拥有雪白围墙的古堡。在吊起的城门前喊了几嗓子，守门的卫兵——当然也是童话绘本里的角色——放下了吊桥，让夏尔走了进去。
他刚进城门，一群人就围了过来，在地上铺设了红毯，组成了乐队，奏响了嘹亮的乐曲，还有滑稽的戏团表演。
这感觉更加尴尬了。
“快去城堡最里面找卡特琳小姐吧，她就在等着你呢。”
这帮人闹腾完，终于闪开了一条道路。穿过长长的走廊，他抵达了一处挂着“卡特琳的房间”门牌的房间，敲了敲房门。
“夏尔先生……请进。”
屋内的卡特琳怯生生的搭话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夏尔握着有些冰冷的门把手，努力平复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慢慢拧动把手，推开了房门。
门后是一片苍白的虚空。
在淡白色的柔光中，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衬裙，披散着金色长发的绝美女性，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慢慢推开房门的夏尔，犹豫了半天，才喊了声：“你好。”
此时此刻的两人都非常尴尬。
在这片现实之外的结界，两人欲言又止地对视了一阵。
毕竟，“结合”或者说“交配”，就这么直白地进行，还是太过离谱了。
过了一阵，卡特琳率先打破沉默：“夏尔大人，要不，我们先聊聊？”
“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我觉得您有些紧张，我也是……”
她不敢抬头看夏尔的眼睛，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也是听圣安奶奶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到您。只有您变强了，我的父亲才能得救，恶魔才能被击败，我才这么做的，真的……我也不是故意让夏尔大人为难，我知道您的感情很复杂，您有洛芙娜小姐、有希尔娜小姐，她们都很关心您，而且您也喜欢她们，但是我……我想用这种方式帮助您，我……我在说什么？”
她像是一台语言模块出了问题的机器人，颠三倒四地用混乱的语言，表露着自己一团乱麻的思绪。感觉再让她说下去，她的脑子都要冒烟了，似乎随时都会宕机。
“好了，卡特琳，你先歇歇，别说话了。”
看着面红耳赤，随时可能晕倒的卡特琳，夏尔安抚她先冷静，随后干脆盘坐在了地上，示意对方也跟着坐下。
卡特琳见状，也依着跪坐在了夏尔对面。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些。
“卡特琳，先让我说吧：其实我有些愧疚。”夏尔坦诚道：“我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我笃信我应该为我所爱的人解决所有的麻烦，而不需要别人帮我什么，更不需要别人为我承担代价。
“从我开始照顾洛芙娜和希尔娜开始，我就很少靠别人帮助，基本都是自己扛下来的。她们俩也一直都相信我是无所不能的夏尔老师，绝对地崇拜着我。我应该是她们的英雄，无论她们经历了什么，我这个做老师的都会、也都应该帮她们扛起来。
“所以我很想救出洛芙娜，就靠我自己，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你，为我付出。
“在我出发去讨伐那头恶魔时，理性虽然告诉我此行危险，但那种埋藏在心底里的傲慢，以及作为希尔娜洛芙娜老师，那种无论如何都要在学生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的顽固，还是驱使着我，不顾后果地步入了北方山脉。
“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被那头恶魔差点弄死；你的父亲本来是来帮我讨伐恶魔的，但为了我他现在音讯全无；而我为洛芙娜争取的六个月的缓刑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我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偏偏我的学生这时候还在闹脾气。
“我都快疯了，我一开始只是要救出洛芙娜，但现在，事情失控了，我却无计可施……
“所以，我抱着逃避的态度跑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教皇说的什么‘让卡特琳的幽界力量成为你的力量’具体的含义。通过‘结合’来获得力量，怎么听都很扯……但我还是来了。总之，我想让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傲慢顽固的家伙，一个性格平庸的普通人。”
说出了心里话，夏尔感觉轻松了不少：“我其实并不值得你喜欢，更不值得你去敬仰——我只是随便制作了些童话绘本，然后机缘巧合被你看到了。就因为这些，我就被你当作了重要的人……你甚至愿意献身于我……我值得吗？”
卡特琳有些讶异：“夏尔大人，您一直有这种自卑心态吗？”
夏尔：“算是吧。”
长久的沉默。
卡特琳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开口：“夏尔大人，其实，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小时候，我那时候神智还不是很清楚，但我依稀记得我见他哭过。他当时非常痛苦，也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待，自己配不上别人的敬仰，自己是个德不配位的庸人……虽然我不知道他自认为辜负了谁，但我觉得没必要为此自恨。
“夏尔大人，您是不是我的英雄，是对于我而言的。既然你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引导着我获得了新生，你就是英雄。你既然教导了洛芙娜小姐和希尔娜小姐，让她们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那你就也注定是她们的英雄。
“哪怕您自己觉得自己很普通，自己觉得自己无法回应她们的期许，不是无所不能的。但对于我而言，您就是塑造了我所有幻想和希望的夏尔大人。
“哪怕我对您的爱是圣安奶奶刻意安排的，哪怕我是被引导着对您心生向往，我也愿意喜欢您。只有我愿意为某人付出，我的生命才能拥有意义。”
说完这些，她慢慢起身，靠近了夏尔，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犹豫一番后，闭上眼睛，亲吻了他一下：“请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帮到您的。”
夏尔也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接受了她的示爱，将她揽在怀中。
“我会娶你的。”夏尔也下定了决心，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请接受我吧，夏尔……大人……”
虽然卡特琳自认为自己对夏尔的感情，是无需回应的，但当夏尔搂着她，接受了她献上的亲吻时，卡特琳内心还是如同被火焰焚烧一样，感到无比灼热。
她不想承认的是，她也会自私。她也想和洛芙娜、希尔娜一样，成为对夏尔而言举足轻重的人。
可惜，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她是那个奉献自己，让夏尔获得力量的那个人。卡特琳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但她并不难过，反而会因此而感到喜悦和幸福——因为她的爱意将真正化为夏尔的力量。
她修长的双腿情不自禁地盘在了对方的腰上，感受着夏尔双手的爱抚和拥抱，任由他轻轻褪去自己的衣裙，将自己完全占有。
即使是在最激烈的时候，她也要全力控制自己的精神，不要沉溺在对方给予自己的刺激之中。她努力凝视着夏尔的黑色双眼。
夏尔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因为用力过头，伤到这个瘦削的女孩。
当最后，彻底脱力，即将失神的卡特琳对着夏尔，露出一抹有些痴迷的微笑时，夏尔感觉到了——来自幽界冥府的力量，以符文的形式浮现在了他的身躯上。
这些都是卡特琳给予他的。
当他们结束了缠绵，卡特琳的幻梦也随之崩塌了。
二人回到现实后。夏尔发现，自己其实就躺在卡特琳卧室的床铺上，怀里抱着遍布诅咒瘢痕，筋疲力竭的卡特琳。
“夏尔大人，成功了……”她气若游丝地说道，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你已经拥有了我的力量了，我们去战胜恶魔吧。”
99.斩杀
“就是这样，我靠着卡特琳，掌握了幽冥系魔法。而且，我不会遭受幽界的侵蚀，因为卡特琳已经帮我承担了苦痛的代价。
“当我拿起重剑‘以太’时，雪白的剑刃在我握紧剑柄的瞬间，赫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理。
“接着，低声的耳语在室内回响，我的身旁出现了好几个虚幻的身影：身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头上长有犄角和毛发的怪人；背后生出双翼的天使……甚至有火龙和巨人，他们的虚影高大得能够触碰到教堂的穹顶。
“这些，就是幽界力量的投影，是卡特琳的幻梦创造的生灵。他们是来自我构思的那些童话。幽冥的力量，将根据我所创作的故事，化为我的伙伴，随我一同战斗。
“教皇恭贺着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价格不菲的工具，她说这只是开始，我已经拥有了战胜恶魔的力量，我将会成为最伟大的战士什么什么的……不过我不在乎，因为就剩一个半月了，我得赶紧干掉恶魔，带着她的尸体回来。
“教皇认为，门罗大概是被恶魔俘获了，应该和‘颠覆者’在一起，所以干脆又使用了传送魔法——就像之前那次一样，直接将我传送到了北方山脉里。
“‘颠覆者’一直在等我。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转移地点，还在那处地宫深处的密室里，我轻而易举地找到她时，她还笑着对我打了声招呼，抱怨我来晚了，就像在刻意等死一样——我直接将重剑对准了她。她也召唤出了她的结界。就这么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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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再次将夏尔困入了她的结界。
她召唤出那片昏黄的荒野，那些由世间执念和怒火塑形而成的敌人，也再次从荒野上冒了出来，组成了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军队，朝着夏尔发动了悍不畏死的进攻。
但这次情况不同了。
他不用一个人苦战至力尽落败了。
当战斗开始，幽冥的力量就自夏尔周身扩散开来，浮现在他周围的身影逐渐拥有了实体。
这些的盟友们将加入这场战局，为他取得胜利。
首先，一位身着滑稽盔甲，手持重枪的骑士从夏尔身旁策马冲出，高呼着无人能懂的口号，在前方的人群里冲开了一条通路——他是童话《对展风车的疯癫骑士》一书的主角。
随后，是童话《背负责任的骑士》里，那位为了战胜敌人，成为狂龙的勇者。他化身成的巨大战兽体型如同山岳，张开能吞下房屋的巨口，伸展着布满倒刺的长舌，喷涂着青白色的炽焰，将所有的敌人焚烧成为了焦炭。
接着，是一位不死不休的永生者，他手持钝器冲入人群，无视了敌人造成的所有伤势，他在人潮中来回穿梭，肆意挥舞着武器，仿佛在纸张上随意涂抹的橡皮擦一样，将躁动的人群涂抹成死寂的尸骸。
…………
他曾经创作过的角色们，在那个女孩的幻想之中，获得了生命，也通过幽界的力量侵入了现实，随他一同战斗。
神鹰和天使在空中助阵，巨人和狂龙在地上狂啸，史诗传奇里的勇者和童话中的战士分列左右，为他的前行开路。
空想出的生灵们遵从着他的指挥，在恶魔的结界里进行着屠杀。
他们甚至没有在战场上留下任何尸体，只有灰烬和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