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是被宫尚角抱着一路走过来的,路上自然少不了侍卫和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直到执刃的大殿上。
宫鸿羽,宫家那正值壮年的执刃大人,现如今却已经两鬓斑白,与市井上花甲之年的老翁无异。
父慈子孝,转眼即是针锋相对。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从不是简短的几语能说清道明的。
“你是他的孩子?”她听见宫鸿羽略带颤抖的声音。
这语气……不对劲。
上官浅疑惑地行了个礼,抬眼去看他,问道:“执刃说的,可是家父?”
“是他,你的父亲可是孤山派的掌门人,独孤域?”他显得有些着急,颤颤巍巍地向前迈出两步。
上官浅隐下不解,点头称是。
宫尚角则立在一边,他似乎也颇为震惊。双眉紧锁,看着宫鸿羽。
只见宫鸿羽颤抖着从上首慢慢踱至上官浅跟前,端详着她的脸,竟不觉涌出了些眼泪,却又自觉失态,赶忙用袖子拭去泪水。
“孩子,你……你受苦了?”他话说得哽咽,话音落下,甚至探出手来,想要贴贴她的面颊。
上官浅皱着眉头躲开他的触碰,立刻跪下行礼,仰头问道:“执刃,可是与家父有旧?”
对上她明亮却带着怀疑的双眸,宫鸿羽讪讪放下手,沉默片刻,才道:“阿域吗?谈不上,像我这样的人,怎配与他有旧……”
这话不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他的这副悲痛的模样,更让上官浅云里雾里。
这不像是完全出于钦佩,倒像是曾经有过不浅的交情。
可如若是挚友,那年无锋攻上孤山,他为何不救?
宫鸿羽扶起上官浅,又对她开口:“好在,我找到了阿域的女儿,阿浅,你认我做义父可好?从此,宫门就是你的家……”
宫鸿羽自说自话,变得相当得激动。
此言一出,聪明如她,怎会不知道这种反常实为补偿。
原来啊,在他眼里,对孤山上百条人命的袖手旁观,是可以补偿的。
上官浅心里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执刃,我只有一个父亲,是武林中受万人敬仰,死于二十八岁的孤山派掌门人。”
独孤域,上官浅的亲生父亲。他的模样,上官浅已经记不得了,只有个依稀的模糊的影子刻在记忆里。
她记得他喜欢穿着苍青色的衣衫,她的父亲高高的,她怎么也够不着。她的父亲还还喜欢叫她“晓晓”,喜欢抱着她,站在孤山派成片成片的栀子花丛中,等着娘亲归家。
母亲的面容她亦记不清了,师兄师姐,她都忘记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忘记的,或许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毒药折磨的时候。
只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忘记了的时候,一阵阵后怕。
所以,她去问寒鸦柒,如若不记得亲人的脸,黄泉路上是不是也遇不到他们,是不是即使相见,也不会相认。
若是如此,她的这条幽魂从生至死,都是孤零零的。
她没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但她记得,那时,他摸了摸自己被剃掉头发的头,说了一句:“总而言之,我在。”
之后,她一直记得孤山派的月亮,记得孤山派的风,记得要找点竹报仇。
想着想着,她的眸中带上了几分冷意,与宫鸿羽四目相对。
宫鸿羽酿跄地后退半步,他知道,她在怨他,她也该怨他,往深究,袖手旁观的他,亦算一个凶手。
宫尚角想上前搀扶一下不知为何如此失态的执刃,却见宫鸿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
“阿浅,我很感激你,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忠义之辈。”宫鸿羽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上官浅的面色复杂起来,她不是什么忠义之辈,她是个无锋的刺客,为了活,她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做了。
她负了孤山派的英名,可她不在意,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谈什么忠义。
“尚角是我宫门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子弟,亦是我宫家的新少主,我已有打算将你许配给他,如此,你未来将是整个宫门的执刃夫人,你以为如何?”宫鸿羽面色和缓下来,似乎是在劝说。
上官浅冷笑,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孤山派后人的身份你们下不了手,便想将我拴在角宫,让宫尚角监视我。
这一手算盘打得,不愧是宫门的执刃大人。
她看向宫尚角,却发现宫尚角也在看她,不禁笑道:“执刃,不如去问角公子吧。”
“尚角无异议。”宫尚角立即作了个揖。
他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上官浅身上的疑点重重,他必须要看紧她,以防她作出些什么有损宫门的举动。
“角公子既然认我为妻子,就要知道,我,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上官浅缓缓走至他跟前,与他对视,坦坦荡荡,古井无波。
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拭目以待。”
做戏,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