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烈日炙烤着大地，路边的杨树无精打采的站立着，空气仿佛凝结成一块巨石，横在半空中，压抑而又焦灼。
“妈，太热了，咱们回家吧！”徐晨茹昂起晒的通红的小脸，希翼的看着张玉玲。
“茹茹，再坚持一会儿，上完这半袋化肥，咱们回家。”张玉玲用卷起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抓起一把肥料，边走边撒。
“茹茹，你去地头，树底下等会儿，布兜里还有一个你最喜欢的苹果。”徐晨曦帮徐晨茹，理了理因为出汗，贴在额角的碎发。
徐晨茹听见有吃的东西，蹦蹦跳跳的跑开。
最后一点肥料撒进玉米地，张玉玲抖抖袋子，观望了一圈长势很好的庄稼，消瘦的的脸颊漾出一抹满意的笑。
“回家！”
“嗷嗷，回家了！妈，我今天听不听话。妈，回家给我做西红柿鸡蛋面好不好，妈……”徐晨茹像急需得到奖励的孩子，坐在自行车上，喋喋不休起来。
“嫂子，这是下地刚回来？”
母女三人刚到家门口，便遇见，崔红梅端着一盘饺子，从婆婆家出来。
瞅见张玉玲，得意的勾起嘴角。
“咱妈包了点饺子，非让我端一盘给她大孙子。嫂子，你说，我这亲妈还能虐待自己的儿子吗？”
“咱妈疼刚子。”张玉玲面对婆婆的偏心，已经习以为常。
她停下车子，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随之“吱”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听着张玉玲不算热络的回答，崔红梅不悦，撇撇嘴，胖的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溜溜乱转，“嫂子，现在都八月份了，曦曦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来？我早就给你说过，女孩子上什么学，不如早早打工。你看我们刚子，在班里当班长，老师都说他是上大学的好苗子。”
看着张玉玲越来越阴沉的脸，崔红梅心里甚是得意。正想张开她厚厚的嘴唇，继续口水满天飞。
“二婶，我听说，刚子哥上次期中考试考了倒数第一，他班班主任，让他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上午。”徐晨茹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
“你知道什么，那次考试刚子拉肚子，没有发挥好。”崔红梅瞥了眼徐晨茹。
徐晨曦拉开徐晨茹，“二婶，我们刚才在村东头，遇见刚子正和隔壁村的赖五一起，赖五是出了名混子，派出所几进几出，刚子可别挨欺负了！”
“娘来，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早说！……”崔玉梅骂骂咧咧，扭着分不清腰和屁股的身子，慌忙往村东头走去。
“姐，还是你有办法，我就看不惯二婶，张狂的样子。”徐晨茹挽起徐晨曦的胳膊，往屋里走。
“奶奶，真偏心，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刚子哥，我们连根毛也见不着。”徐晨茹想着二婶刚才端的饺子，白白胖胖的，肯定是肉馅，一时间口水如泉涌。
听着二女儿对婆婆的抱怨，张玉玲心底酸痛无力。自从她生完小茹，婆婆一个正眼没给她，逢年过节，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做，也没换来婆婆一个笑脸。
“妈，你快回屋歇会儿，今天中午我露一手，保准让你口舌生香。”徐晨曦推推张玉玲，她知道母亲的不如意，年纪轻轻，眼角爬满了皱纹。
“好啊，今天我便等着吃现成的。”张玉玲回过神。
徐晨曦干活麻利，一会子功夫，西红柿鸡蛋面出锅。
饭后，母女三人躺下午休，“曦曦，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年没有录取上，再复习一年吧！”
高考后，张玉玲第一次和徐晨曦讨论这个问题。
徐晨曦沉默片刻，“妈，我一定能考上的。”
“徐晨曦，是徐晨曦的家吗？”“咚咚”厚重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妈，妈，我听见有人喊姐的名字。”徐晨茹睁开惺忪的眼睛。
张玉玲穿起衣服，忙应道“唉，听见了。”走向院子。
“曦曦，你快来。”张玉玲兴奋而颤抖的声音传来，徐晨曦和徐晨茹三步两步追出去。
只见张玉玲眉眼带笑，粗糙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手里的信封，身旁站着的，邮递员说着恭喜之类的话语。
“妈，这是什么？”看见母亲高兴的样子，徐晨茹欲接过张玉玲手里的信封。
张玉玲笑着，转而把信封递给徐晨曦，“这是你姐的录取通知书，想看，等你考上大学再看。”
“东洲师范大学。”六个鎏金大字，印刻在录取通知书的封面，阳光下异常耀眼。虽然自信满满，但是真正拿到通知书，徐晨曦仍免不了心底颤动。
“大嫂子，曦曦真出息，考了这么好的大学，听说这个学校毕业后都是老师，你有福气了。”隔壁乘凉的李婶子，笑呵呵的说。
“是啊，好好培养，女孩不比男孩差。”
“现在是新社会，男孩女孩都一样，有些老封建，脑子就是不开窍奥！”心直口快的明升媳妇，瞥了眼身后的曦曦奶奶。
明林媳妇对着明升媳妇嗔笑道，“属你这泼货话多。”
“考上大学，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有什么用。”曦曦奶奶挑起一双刻薄的三角眼。
“大娘，要你这么说，都别养闺女，只养儿子，以后到处是光棍。”明升媳妇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可不惯着曦曦奶奶。
“你，你！哼！张玉玲这个月的零花钱赶紧给我送来。”武昭弟梗着脖子，黑紫色的薄唇哆嗦了半天，转而对张玉玲吆喝起来。
“知道了，妈。”张玉玲面色平静的应答，心底波澜未起。今天她彻底看清了婆婆的嘴脸，自此以后，她要为自己，为两个孩子而活，有些人，即使你把心挖出来给她，她都会嫌弃血腥。
张玉玲冷然的回答，彻底激怒了武昭弟，“不要以为丫头片子考上大学，就可以变成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大娘，好歹你也是曦曦的奶奶，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一向和气的明林媳妇开口。
“就是，为老不尊。”
“以后老了谁管她。”
“……”
众人你一嘴我一言，七嘴八舌，武昭弟没有招架之力，狠狠的瞪了眼张玉玲，灰溜溜的离开。
这会，徐晨曦低眉顺眼的站在母亲身后，一言不发。她知道，在弱者和强者中间，人们多数会选择同情弱者，与其同武昭弟争辩，不如保持沉默。